唐娴仔细打量金盏先生,觉得似曾相识,便问:“请问高士来自何方?”
金盏也眯着眼睛品味忘却的味道,无暇顾及唐娴的问话,他担心一走神这种气味就会跑掉,因而没有回答她的话。她也没有多问,只是在一边看着,揣摩他。实际上,金盏听到了她的问话,只是正在醉心的时候没有心情理会。厄休拉与唐娴看着那三个家伙的表现实在不解,她们相互询问着。
“我们的身上真有什么让他们陶醉的力量?可是,胡福为什么没有这种感觉。”厄秀拉问。
唐娴回答:“你认为他与我们没有区别吗,我想我们与他们属于两个世界的人,世界在我们成长的岁月里变化了,我们的心却依然属于过去。当然,过去的景象依然属于我们。然而,他们早就离开了也属于他们的故乡,所以早就不知道故乡的景象,但,故乡的气味却深深的藏在他们的骨髓里。”
“嗯——你说得对,是这么回事。”金盏听到了唐娴的解释肯定道。两个女人会心地笑了。
这时,坐在一旁的朱喜伸着两只手向外乱抓并喊着:“蜀地、蜀地,我要回蜀地,回蜀地赎罪去。”
“看到了吧,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他就要灵魂出窍了,不知道这是生还是死。”金盏用颤抖的声音表示。
朱喜不由用手捂住胸脯:“胡福,宽恕我吧。不要让我下地狱,我相信你的使者身份。”
胡福是不是出现了,也许就在他的眼前,胡福显灵了在审判他。他现在已经接近脱掉这个肥硕的身体了,跟着胡福沿着他曾经走过的路审视一遍自己。
“这就是你,看到了吗?”胡福还是没有让他知道自己的形象,他的脸总是隐约地挡在阴影里。
厄休拉在一旁问:“你能够向我们描述一下胡福的样子吗?”
朱喜不再回答。
金盏指示唐娴去触动一下朱喜的身体,唐娴看着朱喜的样子有些害怕,他那张硕大的白脸囤积在椅背上,像堆了一滩豆腐。这时,金盏勉强站起身挪到朱喜的身边用手杖挑了挑他身体,他的身体一下子像一片棉布那样堆陷在椅子上。
看到这样的情景,两个借宿的女人尖叫起来。
“他一定是见到胡福了。”唐娴说。
厄休拉点点头,“不过胡福不在外面的马车上么?”
“他不是也到过大金字塔的下面么?”唐娴提示胡福的力量,让厄休拉不要用凡人的常识去理解胡福。
朱喜注定要随胡福而去,他尽管背离了胡福很久的时间,甚至这些或许已经算是完成了生活使命的人,最后,也还是依靠胡福送他上路,他是使者。
“你看,这是博旺市吗,这些作品,你的这些作品建立在那些对你们来说是圣地的地方,原来这里叫泉水河,河水却实由清泉汇成,周围的渔民可以打到鲜美的虹鳟鱼还有长鳗。每天这里的渔村都飘荡着煮鱼的香气。你来了,用煤灰将河道垫死,在这里筑起了100米高的楼房,不就是要显示你的能耐吗?你们真的比需要吃鱼还要需要那么高的楼房吗?除了显示,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企图。或者说你想离上帝近一些,但上帝不在那里,那条河就是上帝赐予你们的,现在怎样,看看那些人,在这里钻进钻出的人,他们还有生命的信息吗?”胡福带着朱喜来到了他的作品前。
朱喜低下了头:“得意的时候没有想更多,只想到证明:看我多伟大。谁也没有告诉我,那条泉水河是上帝赐予我们的。现在才知道,我向那些由于我设计的长盒而遭受变种的人们谢罪,我向上帝祈祷,宽恕我吧,我只是个无知的孩子。”
朱喜检讨一番,最后请求胡福把自己带到故乡去看一看。
胡福告诉他沿着任何一条路走下去都能找到回家的路:“你走吧,我还有事,到时候你就找到自己的归宿了。”
朱喜照着做了,不久就见到了他熟悉的“蜀地”,沿着那条由林荫覆盖的石阶向他的故乡走下去。他最终又呼吸到了温馨的乡野之气。他突然在石阶小经的前面发现了让他倾心的美女,那是娟子,娟子轻盈地在前面飘,朱喜紧紧地追赶,“等等,我向你赎罪来了。”最后,胡福点燃了一叠纸钱,朱喜渐渐地腾起来像一团烟雾那样散去了,融进空气里,或许作为人,这才到了最后的一个终点。
大家都沉闷了,荷花苑的灯火在风中微微颤动,似乎黯淡了许多。那些热热闹闹的女侍者也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宫本一嗅到客人带来的气味就醉了去,他没有再关注两个女人。事实上,厅内还剩下三个人的神经在触动着。厄休拉发现唐娴不住地盯住金盏的头部,尤其是盯着他的门心观察。她触了一下唐娴:“你发现了什么?你以前认识他吗?”
“我们好像认识,不过这要看看我的猜疑是否正确。”唐娴表示。
厄休拉不解地摇摇头。
“你认为我的身上有什么特殊的信息吗?”唐娴问金盏。
金盏好像一直在自己的记忆里努力寻找什么,但他的确无法更明确地回忆过去。听到唐娴与自己说话便抬起头来,金盏用右手向上推了推眼镜。“是的,确实有特殊的地方。不过我一下子说不上来,或许我们曾经认识。”
唐娴启发他:“你可以想一想你是怎样长大的。”
“这个不记得了,我好想到过有一片林木的湖边,认识过一个女孩子。”他断续回忆道。
“那个林子就是‘玄林’。”唐娴提示道。
“没听到过,我好像是在做梦吧?总觉得我曾经在树林下的河里游过泳,旁边还有一条狗和一个女孩,可是,这个地方在哪儿呢?哦,想起来了还有一种乡间的青草气味,也就是现在从你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味。”金盏开始增加了点精神,他决心找回失去的那种生命力。于是,他越是想落实对梦境的唤起就越急着想站起来在屋里踱步,他用手杖用力的拄着地,试了两次终于立起身来。唐娴耐心地听着,看到他有了活力随即鼓起掌来。
她好像看到了当年的钱记,有些兴奋地提高了声音:“那个女孩就是我。”
金盏试图将眼睛睁大些,但眼皮的肌力不足,只是拉开一些,尽管这样也看清了眼前唐娴。眼前的女人决不同荷花苑里的女人,这里的女人没有生命的活力与体温。看到唐娴脸上的红润就能诱动金盏对于生命的渴望。
“你叫什么?”唐娴问。
“我叫金盏,这名字有什么不好么?是我的老师起的。”金盏回答。
“你原来叫什么名字?”唐娴继续问。
金盏想了想:“黑小子。”他呵呵地笑了。
“没有别的名字?”唐娴问。金盏摇摇头。
金盏不解地问:“你就是那个女孩?你怎么会是那个女孩。”
“我怎么不是那个女孩,这个角色还能换吗?相信我就是那个女孩。”唐娴坚持着。
“你接着向下讲,看看他能不能对上你说的情节。”厄休来在一旁怂恿。
唐娴点一点头:“你后来与那个女孩结了婚,还生了一个女孩。”
“不记得,没有那么回事。但是,我记得有一个叫胡福的人曾经在路上追随着我,最后撵上我,告诫我:‘注意选择道路。’可是,眼前只有一条道路是明确的,那几条路都断断续续地掩在草丛中。很自然那条显眼的路就把我引到了一个繁华的市镇——博旺镇。也就是现在的博旺市。”金盏回忆道。
“你知道胡福的身份吗?”唐娴问。
“什么身份?后来我早就把他忘了,这不,现在才想起来。”金盏表示。
唐娴站起来,右手指着外面:“他是使者,能够为我们这些生者带一条路。”
金盏歪着头不解地问:“我们不是找到一条路了吗。现在,我的这条路就要走完了,不是很清楚吗?我曾经向我的导师提起过胡福向导的事,他要我忘掉这件事,读书人不相信胡福能够帮我们做什么。”
他沉吟了一下:“不过,现在我越来越怀疑导师的话是否正确。我不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博旺市的那些公民都羡慕我们有幸能够住在荷花苑里,可是,这些眼花缭乱的福字我无法感受,我甚至只想休眠下去,在博旺市的日子,我的意识与肉体是统一的。他们授予我导师的称谓,授予我荣誉市民的称谓我感到非常的幸福。最后,他们把我安置在这里一点感觉也没有。你说这福字在那儿?”
唐娴告诉他,“只有胡福能够给他最终的感受,博旺市的人不知道幸福在那儿,世界上只有胡福知道,你认为这是你最终的归宿吗?在博旺市的人看来你也许永享天福了,可是你还要死一次,这一次如果你背叛了胡福使者就没有机会了。听母亲讲背叛胡福有可能成为猪羊之类的动物。就像你现在的感觉那样,没感觉就是不吉之兆。”
“你最开始的女人怎么会忘记呢。那个‘楚乐庄园’你还记得吗?”唐娴责问道。
金盏站立了很久又坐下了,“‘楚乐庄园’好像听一个考古学家念叨过。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吗?”
“我就是‘楚乐庄园’的女人,而你最开始就是从‘楚乐庄园’出来的。”唐娴已经肯定眼前的这位老者就是钱记,并且越说越激动,声音开始颤抖起来。
“不对,不对,我有好多的女人,在博旺市我可风光了,大家都尊重我,说我的好话。可是,‘楚乐庄园’不过就是个故事,在我的记忆里第一个女人是个舞女,怎么会是你,人真是要命,为了博得荣誉就找到荷花苑来讨身份。”金盏挖苦道。
这时唐娴的眼里已经噙满泪水,脸色通红。她不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