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儿除了惊异还是惊异。
“别愣着了。”小男孩好笑道。
熙儿在隔间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出来,正看到他一个人坐在凳子上,拿着自己的弓箭细细地端详着,眼睛充满了无尽的柔情。
“上古骨弓。”熙儿赞叹道。
“哦?”小男孩不可置信道:“你可知道一二?”
“略懂,略懂。”熙儿谦虚道,“这把弓是个宝贝呢,价值连城。”
小男孩挑眉,“今日我要去东山狩猎。漂亮姐姐要等我回来。”
“我要是被大少主抓走了怎么办?”熙儿有些担忧。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小男孩陷入沉思,他顿了顿,道:“再说,我的房间是不许任何人进来的,包括打扫的丫鬟。”
“那么。”熙儿问道,“你是大少主的儿子?”
小男孩摇摇头,冷冷道:“怎么可能?他那个窝囊,谁是他儿子。”
熙儿讪讪地笑道,“也对也对,哈哈,我只是瞎猜的。”
“其实。”小男孩突然神秘地凑过来道,“我爹爹是冷天涯。”
熙儿一脸震惊,手中的杯子滑落,道:“不可能。他只有三个儿子。哪里冒出来的第四个。”
“我娘亲是春宵楼里的名妓。”小男孩耸耸肩,一脸淡然,仿佛他所说的话都无关痛痒,“所以这里的人都不待见我。外界也没人知道。而你,是知道这个秘密的第一个人。”
“而今日,我一定要他们看看我的厉害。”小男孩整理好发冠,手持弓箭,器宇轩昂道。
“等你凯旋。”熙儿帮他拍了拍玄色衣袍上的灰。
他甜甜地笑着,一脸稚气未散。
小男孩关上房门后,空间一下子寂静下来。
惆怅,依旧惆怅。倒不是因为这诺大的房间只剩下了她一人,而是因为她现在好像处于一个混沌的状态。
这几天经历了太多太多,她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夕烟现在是否可好,她可是找到了亦风?亦风会来冷府吗?他知不知道他现在有一个可爱的弟弟?
躺在床上,她的思绪万千,想着想着,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梦里,惊了一身冷汗。
醒来时,床头坐着一个妇女,浅色罗裙缭姿镶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着了一件紫罗兰色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
她眉宇安宁,有着倾城容貌。浑身散发着股兰草幽甜的香气,清秀而不失丝丝妩媚。
见熙儿有些慌张,她忙轻按住她,道:“姑娘不必害怕。今早错儿来我这儿,要我好好照顾你。他好不容易才肯见我一面,竟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她突然有点伤心,低垂着眉,有些落寞,“不过,也是托了你的福,我才看到他。”她咳嗽了几声,叹了口气道:“..。诶,不说也罢。”
熙儿看着她,错儿想必就是那个小男孩了。
“我是错儿的娘亲,以后可以叫我云姨。”她在桌子上拿了点糕点,递给熙儿。
“这是春宵楼里上好的点心,试试。”
熙儿接过点心,浅尝一口,缓缓道:“云姨,错儿对你不好吗?”
云姨道,“毕竟是做娘亲的,错儿怎么耍小孩子脾气我也是理解的。”
说罢,她突然以帕子捂住口鼻,咳得肺都要出来似地,手帕移开,唇上便染了触目惊心的红。
“云姨云姨,别吓我。”熙儿连忙坐直身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
“没事,老毛病。”她笑道,微微抬起了腰。
熙儿抬眸,竟发现她的眼睛,与自己的,有那么几分相似。熙儿愣住了。
云姨看到她这个样子,打趣道,“姑娘吓坏了?”随即她又有些黯然神伤,“可惜错儿不会像你这样关心我。”
熙儿呆呆地看着她的一颦一笑,觉得为娘的不被孩儿理解,也是十分可怜的。
“错儿还小呢,云姨的一片苦心,他迟早会知晓。”
“若是错儿像你这样说的就好了。只怕,我等不了那天。”她看向窗外,神情迷离,“因为我的身份,他到现在还是不太接受我这个娘亲。”
“所以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只希望错儿的爹爹能对他好一点。”她不断说着。
熙儿突然觉得,眼前这言辞从容的女子很悲哀。冷府是个大家族,还要把第四个儿子收起来,藏藏掖掖的,对于女人和孩子,都不公平。
“大老爷是否给过云姨名分?”熙儿好奇地问道。
云姨听罢,冷冷道:“哼!名分?他心心念念的终不是我,怎么可能还给我名分?他爱的,只是我那个在十年前已死的妹妹。”
“妹妹?死了?”熙儿偏了偏头,看着她。
“是啊。”她若有所思,再也不愿说下去。
“漂亮姐姐。”大门被冲开。错儿抱着一泛着金光的马褂跑了进来。看到娘亲也在,他愣了愣,神色奕奕的眼睛突然暗了下来,他一边把马褂放在桌子上,一边冷冷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冷寂。
“娘亲顺便来看看你。”云姨也不管他冷淡的态度,和颜悦色问道:“今日狩猎如何?这马褂是你爹爹赏你的吧。错儿真棒!”
他自兀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不理睬,然后没有感情地说道:“天暗了,娘亲该回了。”
良久。
云姨有些哽咽地说道:“你就这么对娘亲吗?”
错儿不说话。
熙儿看不过去了,连忙开解:“云姨,错儿是小孩子,他耍耍性子,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错儿撇开头道:“我没耍性子。”
云姨看到错儿这般,心里绞痛,缓缓道:“好,我走。”
“错儿,快向你娘亲道歉。”熙儿在一旁说道。
云姨看着他,泪眼朦胧。
“凭什么是我道歉?现在我过的是什么生活?爹爹心情好就赏我点东西,爹爹心情不好就丢掉我,没有人理我。天天呆在这房间里,你都不知道,府里人看着我是什么表情。每天半夜我一个人偷偷跑去假山练剑练弓,要死要活也没人管我。而这一切,都拜你所赐。”错儿的脸涨得通红,眼泪顺着脸颊,连成珠儿,滑落。他嘶哑着喉咙,仿佛把所有的怨气一下子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