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时候我第一次明确了,我的追求是做中国职业经理人的标杆,职业经理人就是我的事业。一般中国人说一个人想在商界做出一番事业,意思是说要做企业家。可是我觉得我的角色终于清楚了——我做职业经理人也是在做一份事业,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做企业家才是做事业。
我对陈天桥说:“即使他们都走了,你身边还有我在。”如果此时我临危离去,无论是陈天桥还是盛大公司,以及我曾向他们许下诺言的诸多投资人,无疑都会受到沉重打击,所以我是不可能走的。
这就是职业经理人的承诺,这是敬业,更是一种职业。
最后,我还是选择留守盛大,有几个方面的原因。第一,我觉得留守是给我职业生涯一个好的交代,如果我离开的话,那中国职业经理人的口碑就会很差;第二,职业经理人这条路,我不能自己把它走绝了,不然其他人就没法继续走,大家会对职业经理人失去信心;第三点,我更不能在盛大最危难的时候离开,我觉得当时的盛大是需要我的,无论是从业务上,还是更多从信心的角度,是需要我留下来坚守的。我也觉得我能够帮助盛大。
我在危难时刻的不离不弃,成了陈天桥这四年中最感动的事。后来到了2008年4月,我要离开盛大的时候,陈天桥专门为我开了一个欢送会,在席间他动情地向大家表达了对我的评价:“过去四年当中,有一件事我永远是感激、感谢唐总的。在盛大最困难的时候,当很多人选择离开盛大的时候,唐总留在了盛大,这是对我最大的安慰、最大的支持。”除此之外,我在盛大做的其他事情他都没讲,我相信我曾经做过的很多事情都是对他有所帮助的。从这件事可以看出陈天桥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可能公司做得好坏对他来说反倒不是最重要的,他更在乎的可能是一种情谊。
我留在盛大,在四年中最危难的时候选择了坚守,我觉得这就是一个好的职业经理人应该做到的。无论是中国的职业经理人,还是外国的职业经理人,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多数会选择离开,因为职业经理人一定是会选择更好的平台。而当时盛大的平台已经处于往下走的趋势,很多人选择离开并没有错,我不觉得他们是错的。但是我并没有跟着这样做,我觉得我跟别人是不一样的。这件事也为我未来的职业经理人生涯奠定了好的基础。
是的,我在盛大的使命还没有完成。我又登上了华尔街的舞台,这一次是为了拯救盛大而出一份力。
二次路演:为拯救盛大出一份力
尽管我曾经帮助盛大成功上市,但有过十年微软职业经理人生涯的我也深知,要跟华尔街那些精明的家伙打交道,最大限度地“教育”他们相信你所谓的理想和未来,而且还要他们相信第二次,并不是只凭口才和激情就足够的。我必须进一步探寻国际资本市场中更多的规律性因素和存在的可能。
为什么国际资本市场对盛大的态度发生了改变?那些喜欢用数字说话的投资人此时是什么样的心理?没有业绩作为先前条件,而单纯靠和华尔街沟通只会事倍功半,那群挑剔的投资者是不会信服的。我和盛大要做的,就是等待一个绝佳的时机。
转机终于出现。2006年,陈天桥和我共同完成了盛大的业务转型,我们将主营业务再次调整回网络游戏上。2006年11月10日,我们拿出了一份漂亮的第三季度财务报表,公布了盛大扭亏为盈的战绩,特别是盛大战略转型和商业模式转型的成功。
投资者更关注的是一家公司到底可以给他们多大的想象空间。盛大刚刚抛售掉手中的新浪股票,大约持有3亿美元的充足现金。2006年第三季度财务报表恢复了强劲增长的势头,再加上股价一直在每股12~14美元的低位徘徊,这让投资者看到了更多的想象空间。
就在这个时候,我告诉陈天桥:“我要去华尔街二次路演。”2006年11月29日,我亲自带团向旧金山出发。这次去美国肩负着和上市同样、甚至说更重大的使命,陈天桥对我也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国内外媒体更是全程进行了铺天盖地的报道。
我在华尔街成功的关键
什么样的公司才能让投资者更加信任?一定是有强大的危机意识的公司。没有比华尔街更让我感动的投资者,因为只要他相信你就会给你提供资金,哪怕目前你只有一个想法。同时这也让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因为如果让他们亏了钱,就是证明我的能力不足。
无论是好的事情还是坏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坦诚。我将公司面临的情况以及下一步的发展目标都非常详细地汇报给投资者,让他们尽可能地了解最真实的情况。我不能左右投资者的想法,但是不论他们相信与否,事实肯定是可以说明的,而有效的沟通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减轻事态变得恶劣的程度。
“坦诚”是处理好与投资者关系的一个必备要素,把你的投资者、分析师和投行像老朋友一样对待,这是我在华尔街获得成功的关键。没有一个人会去怀疑一个对你坦诚的人。
“这些华尔街的人也太不懂网游了!”陈天桥过去一阵子经常说起这句话,“唐总这次你一定要出马,去好好教育他们一下。”我们确实没能让华尔街看懂什么是盛大网游的模式,我们的股价一直被低估,大家都憋着一肚子的怨气,没有地方发泄。
而这一次,对于盛大的反击,大家都充满了斗志。我们的目标是:让盛大的商业模式被华尔街认可!
免费网游就像“迪士尼”不要门票
“你们为什么要免费,免费的商业模式是什么?”这是我来到美国,被投资者问得最多的一句话。其实美国的投资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复杂,只要能让他们听懂就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打比方和举例子,只要让他们明白你的商业模式和某个他们已经理解的模式相似,就能立刻说服他们。为什么百度可以让美国人追捧,因为谷歌的模式在先,大家很容易就理解了。盛大用什么?毫无疑问就是迪士尼,一方面盛大一直想给大家呈现的就是“网络迪士尼”,另一方面美国人都知道迪士尼的商业模式,这让他们能很快理解盛大的免费网游模式。
“网游和迪士尼是同一种商业模式,迪士尼的收入70%来自于门票收入,30%来自卡通形象等,这和网游的收入构成几乎是完全一致的。”我直接从收入结构来引导投资者,因为两者结构的接近大家一看就非常清楚。
“盛大的网游免费模式,就好像把迪士尼乐园门票免费之后,一定会拥进更多的游客一样,从而大幅度增加园内消费。大家设想一下,迪士尼过去每天大约两万游客,如果免费了应该每天有十万。这样迪士尼的收入比原来免费前还要多出50%,这种模式的效益显露无遗。”我相信这笔账算下来,投资者们心里已经对盛大的模式逐渐有了概念。
当然,受到物理空间的限制,迪士尼在现实中肯定不会免费。我告诉投资者:“网游的虚拟世界和迪士尼的现实世界是不一样的。网络迪士尼完全不受容量限制,所以我们用免费来把门打开,让更多的玩家进来,带动更多的消费。这就是虚拟世界的美妙之处。”
我最后补充了一段解释:“当然这个免费是有很高门槛的,简单的免费很难维持,需要强大的研发能力,不断持续地增加新的道具和场景,就像迪士尼增加新的游乐场一样。这就是我们盛大的核心竞争力所在。我们的研发能力是中国第一流的,我们可以不断地开发出新的道具和场景。盛大在过去两个季度都用业绩证明了这个模式的成功,未来还会更加成功。”我相信这个时候,应该有很多投资人已经接受了这个模式,从他们充满期待的眼神中我看出了这一点。
这下美国人已经没有办法不相信这个新的商业模式了。
未来网络的核心肯定是移动互联网
在我去华尔街为盛大二次路演的时候,很多华尔街的人问我,为什么盛大没有在移动互联网上做手机游戏?我说现在还不能做。
第一,手机的屏幕太小了,没有办法做游戏;第二,手机的电池容量不可能支撑玩游戏;第三,当时手机的操作系统太复杂了,有几十个操作系统。
条件限制,无法做手机游戏,所以我们盛大不做。但是以后,我们一定会做。
未来的互联网一定是以移动互联网作为核心的互联网。游戏曾经在互联网中扮演最重要的角色,最容易盈利的商业模式就是游戏的模式,这就是我当时为什么选择盛大,加入了互联网这个产业的原因。未来移动互联网中一个很重要的商业模式一定也是游戏的商业模式。
10天创造5亿美元:心与心的沟通
我们一个接一个地路演,每完成一次路演我就会询问现在盛大股价是多少。“又涨了!”这是我不断听到的答复。盛大的免费模式已经渐渐被华尔街认可了,这一点在我们心里越发清晰。通过两天的路演,盛大的股价就已经涨了14.3%。
持续十几天的二次路演让我特别兴奋,看到盛大的股价每天都在涨,看到周围的很多人都在谈论盛大的股票,我相信自己在资本市场的作用又一次被大家认可了,我在盛大的价值又一次体现了。
在这次路演中,我与投资人的沟通技巧也更加成熟。我把投资者分成若干类,并详细分析每类人的价值理念、投资倾向、关注重点,甚至年龄特征、民族背景、语言习惯等。
在华尔街有很多犹太人投资者,他们是世界上最精明的商人。他们看问题的方式很敏锐而且精明能干。在这次路演中,我遇到一个犹太人投资者。
通过和他的简短交流,我迅速分析出他是个短期投资者,他最希望我告诉他的是,盛大公司下个季度业绩将非常好。我抓住他的心态,却偏偏只和他说,盛大是一家不关心短期只注重长期发展的公司,虽然短期业绩也稳定良好,但我对公司的远期前景更充满信心。我故意劝告他:“如果为了炒短期利益,千万不要投资盛大,我们不欢迎这样的投资者。”实际上,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不久后我便得知他买进了大笔的盛大股票。
还有一次,是面对一位对中国市场一无所知的犹太人投资者。他甚至不知道“盛大”这个名字,也根本不懂网络游戏是什么。我和他讲了半个多小时后,发现他不停摆弄自己手中的手机,并不关心我所说的话。
正当我觉得有些尴尬的时候,他突然把他的手机递给我看,原来他已经通过电子邮件,让助手当场买进30万股盛大股票,按照当时的价格总额达540万美元。这就是媒体调侃的“唐骏45分钟忽悠540万美元”的整个过程。
有位在华尔街工作四年的分析师告诉我,这一次我进行的二次路演是他所见过的最成功、效果最好的一次,盛大股价一个星期就涨了30%。路演接近尾声,盛大股票的收盘价上升到每股19.5美元,和路演前的每股13.6美元相比,10天之内我为盛大创造了约5亿美元的价值。
想要做好一件事很简单,就是用心去做。想要让投资者认可你很简单,就是充分了解投资者的心态。这是心与心的沟通。
我突然感到一种压力,盛大一定要好好做,千万要对得起这些投资者,特别是因为我而购买盛大股票的投资者,我们不能让他们失望。
第三次路演,再次获得华尔街认同
经历了两次路演,收获了很多,也总结出很多的经验和教训。2007年9月,我决定第三次赴华尔街进行路演。这次来做路演虽然没有上次的压力,但是周围的人还是给予了我很大的期望。时隔一年,久违的舞台,我想通过这次路演再次证明华尔街是认同我的。
风投眼中唐骏的价值:4000万美金
2007年9月11日,我们来到了美国波士顿,参加了General Capital(略称)每个月的合伙人聚会。通常这个聚会能决定一些重大的投资项目,我被安排在第一个跟他们做见面会。
General Capital(略称)是美国排名前三的大风险投资公司,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认识了它的合伙人比尔。他是专门负责投资高科技领域的合伙人,在我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后,我的背景经历让他产生了合作的想法,其实就是投资我。
我准备了一个PPT,主要是介绍了中国高科技产业的机会,可以投资的方向和领域,还有我的个人背景。我的二十分钟演讲和十分钟问答可以称得上是完美的,让他们充分相信了我,相信了********的发展,相信了投资我的价值。
之后我被安排在另外一个小房间等待他们的内部讨论会的结果。按照规定,只有在十个合伙人没有人投反对票的情况下,才有可能获得他们的投资,所以他们的审核是非常严格的。
但是比尔很快就给了我回复:“你今天的发言太好了,大家都说你是我们见到过的最优秀的人之一。”其实我当时的心态很好,我只是想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特别是融资方面的。即使真的投资我,我都没有考虑过该拿这笔钱去做什么……“祝贺你,Jun,我们全体一致通过要投资你,而且是3000万美金,这是一笔很大的数字,都是投资你的。”比尔看上去要比我还兴奋得多,“你要知道,这是我在这里工作五年中经历得最容易的一次投资决策会议,不可思议!”
“你可以选择使用的方式,做你想做的事,没有任何苛刻的条件。”比尔向我解释道,“我们只占你43%的股份,意味着我们对你的评估是4000万美金。”
我真的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会议就搞定了3000万美金的投资,很不可思议。虽然我之前并没有考虑那么多,但是至少这证明了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