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将可可·香奈儿的同性朋友和异性朋友分别拉个名单的话,那么后者一定会比前者长好多。
那些男人们,他们是她的玩伴,是她的知己,是她的爱慕者,也是她的导师,他们是她的灵感和营养,是她生活中最为生动精彩的部分,很难想象,如果没有这些异性朋友,可可的生活,将会是多么乏味和寂寞啊!
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里,无一例外都是佼佼者,他们个性鲜明桀骜不驯,他们轻易不会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而可可,却赢得了他们的欣赏和友谊,这个女人的身上,一定有什么触动了他们,或者说引起他们的共鸣,又或者,他们根本就是一路人,有着相同的灵魂。
他们,是她的“蓝颜知己”——佳吉列夫。19世纪末20世纪初杰出的俄罗斯戏剧及艺术活动家,他首次把俄罗斯芭蕾舞艺术介绍给世界,并奠定了俄罗斯芭蕾舞在欧洲乃至全世界的艺术地位,他组建的艺术团体和组织的一系列活动及演出是世界艺术史的重要内容,被后人称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巡回演出组织者”。这一连串光辉履历的背后的佳吉列夫,是一个不拘小节不修边幅的性情中人,很难想象他会和一向注重形象的可可成为朋友,而事实上,他们的友谊一直保持到佳吉列夫去世。
生活中的佳吉列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多年之后,可可深情地回忆这位好友,说:“他是一位最有魅力的朋友。”她记得他笑起来时张开的厚嘴唇、他下垂的脸颊、他单片眼镜下面令人愉快的又充满讽刺意味的眼睛,她记得那些演出结束后的晚上,佳吉列夫总会来她家里吃夜宵,来不及脱下外衣和白手套,便伸手去拿巧克力,一边吃一边晃着自己的胖脸,他吃完了整盒巧克力,结果兴奋得无法休息,又整晚拉着她聊天……她记得他的激情、他的勤奋、他的率性、他的破衣烂衫,记得他心血来潮买下天价的画布,而后又转送别人或任人盗走……他是一个如此生动、有趣、飞扬的人,这一切都给可可的生活注入了别样的气息,并让她深深着迷。
而对可可来说,佳吉列夫这样一位朋友,最大的价值就在于他的敢于创新的勇气,他面对争议时的坚持,为了梦想全力以赴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执着。他创办杂志《艺术世界》;他第一个拓宽了舞蹈的表演形式和空间,指出舞蹈不一定非要随着舞曲围成圆圈跳舞,为此他备受指责;他是一位杰出的伯乐,求贤若渴,在舞蹈、音乐和绘画领域发现了无数天才,他给天才们提供机会,却从不问天才们能否给他带来利益……在艺术面前,他挥金如土,却不舍得为自己买一件像样的礼服,甚至裤子都要用安全别针固定,皮披肩里也长满了虱子,最窘迫的时候,债主们就尾随在他屁股后面,当天晚上就有演出,却因为没钱而导致戏剧无法开幕,他急得满头大汗,跑到埃德蒙亲王夫人那里,说他需要一千英镑,否则演出就要泡汤。亲王夫人给了他七万五千法郎,可可知道这件事后,说:“她是美国的贵妇,我只是一个法国的裁缝,我给你三十万吧。”第二天,他就把这笔巨款投入了他的戏剧中。
他对金钱毫无概念,曾经大言不惭:“我知道,我如果重演《彼得鲁什卡》便可以赚得一百万,我也能通过《天方夜谭》维持生计,但与金钱相比,我更在意自己的快乐。”他一生中多次让自己处于破产的边缘,并且晚境凄凉。却不以为意。
这一切都深深影响、感染着可可,让她在面对自己的事业困境时,仍能保持热情,决不轻言放弃。让她知道,人应该坚持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事情,别人的评价可以忽略不计。
她了解他对待事业的狂热、为艺术献身的不顾一切,她了解他的价值,她以他为荣。在某一个层面,她的确视他为榜样。
佳吉列夫在威尼斯去世的时候,可可陪伴左右,并送他最后一程。她承担了丧礼的全部费用,在送葬回来的路上,有人轻声问:“芭蕾舞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谁能够继承这些呢?”一句不经意的问话让可可感伤不已,“没有人。”她轻声说。
毕加索。法国前文化部长曾经说过:“20世纪的法国留给世界三个名字:戴高乐、毕加索、香奈儿。”毕加索和香奈儿,一对朋友双双入列。
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外人多有揣测,但我想真实的情况应该是,一种纯粹柏拉图式的关系,比情人少一点,比朋友多一点,仿佛永远分离,又似乎终生相依,这正是“蓝颜知己”的最完美诠释。
毕加索一生情人无数,对于女人有着极强的控制欲,几乎所有与他同居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不但完全失去了私人生活,还要沦为他的保姆、佣人,并且要随时面对被遗弃的命运。被他遗弃后的女人,大都穷困潦倒,处于半疯癫状态,他的几任情人:奥尔加,头脑贫乏的舞蹈演员;玛丽,肤浅的美妇人;费尔南多,妖艳的荡妇……都最终没有摆脱这样的命运。只有一个女人例外,就是画家吉洛,她在离开毕加索之后,在废墟上重建了自己的生活,拥有了属于自己精神世界。也因此,毕加索最仇视吉洛,因为她有力还击了毕加索自以为是的对女人的百分之百的控制力。
这样一位在女人面前表现自私、狭隘、狂妄、强势的男人,当他遇见可可时,他们之间会碰撞出一些什么?早在他们初识时,可可的“闺蜜”米西娅就说:“我来帮你防备这个男人。”可可不以为然:“我只要防备你就行了。”的确,以她的冰雪聪明,她怎么可能会让自己步入那些女人的后尘?她又怎么可能不懂得:对于天才,谁离得最近谁越倒霉。与天才交往是需要距离的,尤其是两个人都是天才,他们最合适的交往方式绝对不是成为情人。在可可与毕加索长达几十年的友谊中,可可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这种距离,他们的友谊,因为距离而得以长久地存在下来。
据说毕加索曾经数次试探她,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否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但可可始终不置可否。最终毕加索还是放弃了这种试探,选择乖乖地站在朋友这一端,也许他也意识到,情人可以无数,但对于这样一位灵性飞扬的女人,做情人实在是一种浪费。他们之间有着非常美好的交往。毕加索是可可家的常客之一,和许多朋友聚在一起,喝酒聊天直至夜深,毕加索常常因此赶不回远在郊外的家而选择在在可可家留宿,早晨,他起床后,餐桌上总是已经放着温度适合的早餐,且是他喜欢的口味,那是可可特地吩咐厨师为他准备的。
而可可,也经常造访毕加索的画室,她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呆在一旁看他作画的人之一。她从他的艺术里吸取养分,可可办公室那闻名的“镜梯”,可以让她在模特走秀时,能看清楚模特们的表现、观众的第一反应与细微的表情,但是观众却看不见她,据说“镜梯”的设计就是受到毕加索立体主义的影响。而另一方面,可可独特的审美观、罕见的勇气,也深受毕加索的赞赏,他亲昵地称呼她为“小黑牛”,他们在对方的身上看见了自己,他们互为镜子。
毕加索恃才傲物,和同行关系紧张,对朋友也十分挑剔,经常毫不留情地将某个朋友清扫出自己的生活圈子,但是,可可始终没有从他的名单里删除,他们一直都尊重、欣赏彼此。“我对他一直怀着深厚的友谊,我想他对我也是如此,虽然经过很多风雨,我们之间的友情依然没有改变,二十年里,一切都充满魅力。”这是可可对这段友情的总结陈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