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正确。米小良盖棺定论说出这四个字时,我哇一声就哭了。米小良,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把琳达弄走?现在跑出来说些屁话有什么用?
米小良就那样好脾气地任我哭任我闹,说无论何时都不要放弃希望。可他知不知道希望的对面就是绝望。我现在绝望的只想跳楼身亡。
而我忘了,我现在住的地方是一楼。
六、
是的,我不可以放弃希望,哪怕这希望看起来多么渺茫。
可米小良你是认识琳达的是不是?你也明知道小白口中那个人不是她对不对?可你为什么不跳出来辩驳呢?
米小良闪着火苗的小眼神就突然暗了下去,他说我们现在才跳出来说如何如何,小白他会信吗?
没错,要我我也不信。看来,本姑娘只能靠自己了。
我开始一天三遍的去洗相馆,看见琳达吹声响亮的口哨,我来看看相片洗没洗好?
你能不能都一次洗完?琳达显然发怒了。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只要我出得起钱,你管我一次洗几张!除非小白他有钱不赚,不如趁早关门大吉!
所以,就算琳达她再肝火上升,小白再对我的摄影水准摇头叹气,我还是天天准时出现在小白的洗相馆里。顺便提提米小良三个字,显摆显摆那些老照片,指着上面的人问,琳达,你一定认得这个人吧?
我说米小良,你都不知道当时琳达变幻莫测的脸有多可笑,小白居然跑过来凑热闹,你真的认得这个五官错位的家伙?
如果我告诉他那个人是他,他会不会跑过来揍我一顿?又或者告我污蔑罪?
小白小时候长得确实是太难看了,小朋友中只有我愿意头上蒙块红布当他的新娘,而他也说好长大后要娶我进门。
结果呢,十岁那年还来不及说声再见,就随着父母屁股冒烟跑了。说要给我写信的话,也都放了狗屁。
春光明媚的午后,趁琳达不在店里的间隙,我溜进洗相馆,小白正在昏昏欲睡。
我将十八张照片整齐地码在柜台上,郑重地问:看清楚看仔细,有没有想起什么?小白就那样将脑袋左摇一下再右摇一下,我就彻底火大了。
林小白,你有沉默的权利,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你说,你为什么要和琳达在一起?
因为小时候她曾见义勇为帮我把棒棒糖抢了回来。
那你又知不知道那几个十多岁的劫匪是她花五毛钱雇来的,为了让你帮她撒谎掩盖考试不及格的事实。
她还视死如归地帮我把放在抽屉里的毛毛虫拿出来。
如果我告诉你那些虫子是她亲手放进去,只为了换取你那只新买的铅笔,你会不会很惊讶?
可这些你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这些丧尽天良的坏事都是我干的,而不是那个琳达。我不知道分别这几年中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但请你相信,那个小时候一直一直欺负你的人,真的是我!
是你?
小白到底会不会相信或者相信多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必须趁琳达回来前成功跑路。你知道女人发起疯来,是无人能敌的。
而我,要为决战保存实力。
七、
琳达在学校操场找到我时,我正吃的整个脸都沾满了面包屑。
我料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反正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在我将手里的一小块面包塞进嘴里,还没想好是做鱼还是网时,琳达凶猛的眼神一下子软了下来,我头顶竖起的头发还不能适应这突然的转变,依然惊恐地立在那儿。
她一定是知道我的弱处,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有人在我面前哭。于是乎,她就那样委屈地站在那儿,眼泪吧嗒吧嗒了一地。
我想我当时肯定是脑袋进水了,居然像我怎么了她,挖了她家祖坟般上前怯怯地伸出手。
琳达,你没事儿吧?
问完我就后悔了,没事儿能跑这儿来找我吗?只听琳达哽着声,说我和他青梅竹马,情深意笃……
青梅竹马?她这青梅有我青吗?我在心里犯着嘀咕,就听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在我耳边咋响。还来不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眼前就开始有无数的星星在闪烁,然后就很没出息地倒地英勇了。
丢人,太丢人了。
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当时我浑浑噩噩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后,说的第一句话不是有仇不报非君子,也不是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而是让米小良永生难忘的五个字:我的面包呢?
米小良当时就乐趴下了,说你真是舍命不舍财啊!
谁说我舍命不舍财。为了小白,我是连命也愿意舍,可该怎么舍好呢?
琳达见到我的第一眼,愣了一下。见到米小良的第二眼,又愣了一下。见到我和米小良拉在一起的手,彻底愣掉。
她一定不会想到,上午刚被她甩了一巴掌,下午竟能笑靥如花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最重要的是,和米小良一起。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本姑娘今天心情好,饶你不死!说完,使出身上十八般武艺,一咬牙,一跺脚,一个大力金刚指将一只小虫狠狠按死在柜台上,然后拎起一条腿,嗖嗖抡了几圈脱手而出后,拍拍手走人。
我当时肯定是帅呆了。不然,小白同学为何呆呆地看了半天后,说这手法为何这般眼熟呢?
眼熟?何止眼熟!
想当年,他林小白被人吓得屁滚尿流、四处喊娘,要不是我这一招把所有人都震了,那十几个小破孩能挤破脑袋认我当老大吗?而他林小白还白白捞了个二当家的名号。
如今,才知道追出来问,你今天不洗照片了吗?
Yes,very正确!
你和他……
我和他……怎么样?
你们要去哪里?
Sorry,无可奉告。爷今天没空和你玩,拜拜吧您呐!
说完,不等米小良笑出声,一个弯道直接闪人了。再不跑,别说米小良,我自己都快被自己的臭屁精神所打动,一旦说出什么更灭绝人性的话来,就没法收场了。
只是,林小白,你会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吗?
八、
我说米小良,如果没有琳达,你会不会真的喜欢我?米小良不答,说那你呢?如果没有小白,你又会真的喜欢我吗?
我掩面不答,说我们好坏哟,明明是演戏,干嘛演得那般逼真呢!逼真到林小白看到你就开始眼放绿光,我想他肯定很想狠狠揍你一顿吧!
我和米小良天天去洗相馆里晃,不洗照片也不说话,进去晃一圈就走人。简直太牛逼了!只是,要是他们报了110,我们用不用坐牢?
用不用坐牢我不知道,我知道我们要是再这样晃下去,他们俩肯定会神经错乱!
米小良说的没错。在我和他又一次匆匆晃进又准备晃出后,小白抓住我的手脖子,你说的都是真的?
你看,这人就这么没耐性。我和米小良已经说好了,再晃这最后一次就不晃了,就开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结果,有人撑不住了,跳出来说只要你有证据,我就信。
这都什么人,又不是警察叔叔,非要什么证据。鄙视,强烈鄙视之!
那她有又什么证据?
琳达铁青的脸此刻已经黝黑一片,说他十一岁时被猫挠花过脸,十二岁时走路掉进粪坑,十三岁时不会算十以外的乘除法,十四岁时开始长胡子,十五岁回到这里与我相认。
这些够不够?够不够证明我才是那个青梅呢?
此时,米小良的眼睛已经瞪大得不像话,拉拉我的衣角,小声说,要不咱们溜吧,我怎么越看越像你是个冒牌的啊?虽然我可以证明她真的认识我。
我说等下,等一下!为什么我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呢?
明白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只等我语出惊人。
我说我明白了一个事实,就是小白十岁以后的事情为什么你都知道,而我却不知道!说完,米小良刚才准备开溜的脚,已经迈出了一只,琳达的脸上也开始百花齐放,只有小白脸色凝重地站在那里。
那你们谁知道我从几岁开始才不穿开裆裤?
至此,我终于发现了证据的重要性。等到我将第19张照片拍在柜台上时,林小白终于投降了。
照片上,小白正自己拿着针在一点一点地缝着裤子。而我已经揪着小白的耳朵开始河东狮吼。
死没良心的,你说好给我写信为什么都不写?
我写了啊。小白疼得脸都白了。
那我为什么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不可能!你还一直给我回信啊!你们家的地址不是七江路88号吗?
我的老天爷啊!88号和188号差很多也!那么不问用,米小良,你该知道琳达家一直住几号吧?
而此时,米小良已经跑到琳达旁边,扶住她那摇摇欲坠的身子。
原来,林小白说给我写信的话没有放狗屁,只是放错了地方。
那么,我到底要不要原谅他呢?
远,并且漫长
北方的初夏,还有些冷。亚明坐在果戈里大街那家老店的临街座位上,心不在焉地抽着烟,窗外的灯火乱得一塌糊涂,来来去去的,在他的额头上变幻出暧昧的光影。正是下班的时间,匆匆的人群,像在赶奈何桥。
一年了。亚明想。
一年前,是她生日的那天,在他们常去的那家酒店房间里,西西像个猫似地懒洋洋地偎在他的怀里,他说,你要什么礼物?西西也不睁开眼睛,就用纤细的指头摸着他的胡子,说,你来了,就是最好的礼物了,我还要什么?
亚明还记得那天晚上,他和西西一直呆在房间里,也不开灯,像两只冬眠的熊。西西洗完了澡,抖开长长的浴巾,白皙的身体一闪,就钻进被子里不出来了。亚明抱住她去呵痒,弄得她有些羞地拽着被子,像个小女孩儿似地喊,你来不来?……
那时候很疯。第二天醒来时,亚明的手一直搭在西西的乳房上。那里因为裸露在外面,泛起了一层细细的小疙瘩。这触觉在他的指头上停留了一年。
现在,亚明是一个人。西西说,我忙,要下了班才能过去。亚明也不说什么,自己看了一天书。
只是往事,常常从文字的空隙里泄露了一些秘密,好像有一些叶子,在不该它们飘落的时候飘落了。
甚至连亚明也不知道往事有多漫长。他们是在一次旅行时认识的,那时侯,他们都还只有二十几岁。那是一个西部的偏僻城市,不大,出去小城,就是茫茫的草原。初秋的天气,天总是低低地压下来,骑马的牧人像一个模糊的点,渐渐隐到草里看不见。
那是个很小的旅游团,人不多,在破败的宾馆里,亚明和西西就住在隔壁。那时侯亚明已经结婚了。西西离了婚,是一个人。
亚明的日子过得有些糊涂。一切和他的梦想都相差很远,没有一样是他当初想要的。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做个记者,或者是自由撰稿人,但他只是个庸庸碌碌的小公务员;他也一直想有一段象样些的爱情,但他的爱情很平常,比他唾弃的别人的所谓爱情还要平常。现在,他是一个女人的丈夫。
亚明喜欢旅行。特别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在那些地方,他可以躲开所有目光,安静地感受自然。每每看书看到头昏,亚明就要出去走走。亚明常常想,很快,自己就三十岁了,然后是四十,五十。看来那些梦还是没有出现的迹象。很多时候,他把它们扔到了一边。
没有想到会遇见什么人。看到西西,亚明的心突地一动,好像是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他从来就是个敏感的男人,对自己的感觉非常迷信,他知道,这样的开始,一定会给他带来些什么。可是他不想改变什么,他没有力气。
西西那时是省会一个公司的职员。给资本家打工,累得要死要活,回了家,还是一个人,好不容易有了休假的机会,恨不能把赚来的钱全都花出去才解恨。去草原走了一天,回了宾馆,一个人疯了似的,呆不住。
草原的天气总是沉甸甸的。那天晚上,亚明想了好久,到底过去敲了西西的门。西西打开门,一身短打扮,慌乱地跳回去,一边招呼亚明坐下。亚明坐下来抽烟,看着她冲进洗手间,中间甚至只穿着胸罩跑出来拿衣服,像个孩子。亚明想,看,又一个糊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