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翡明亮清澈的眼睛里不再有犹豫和迟疑,清亮到令人心惊的程度,可江离然却舍不得挪开自己的眼睛。
或许前一世的江离然多情到让人心寒,可那只是前一世的事情。
千翡一直在胆怯着,却忘记了自己重活一世,为的,不就是“改变”两个字?
既然能改变夏家的命运,她为何不相信江离然也能不同于前世的记忆?特别是在看到了江离然所作的这些事情之后,千翡为何还不敢试着去相信?
面前的江离然脸上的神情怔忪,似是听见自己说喜欢十分惊喜,又有些不敢相信一样,千翡的心里忽然一阵心疼。
她怎么能让如此骄傲的江离然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她之前都做了什么?江离然不过是……,不过是喜欢自己而已。
手里握着那枚玉锁,千翡往前两步主动环上江离然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她错了,真错了,她一味地只考虑到自己的处境,只感怀春秋地瞻前顾后,总想着不愿受伤,不想冒险,她可曾想过江离然的感受?
那么聪明厉害的一个人,如何会感受不到自己的疏冷和怀疑?可他仍旧耐着性子讨自己的欢心、为自己着想,难道就是应该的?
江离然的双臂微微张开,有些不敢置信,等察觉到千翡略略自责的情绪时,才忍不住叹息出来,将她牢牢地圈住。
真是个傻姑娘,永远都做不到不去在意别人的想法,这么活真的会很辛苦的,前世她便是如此,等到实在是再也不能为宋文轩找到借口了,才突然一下子爆发出来。
江离然摸着千翡的头,嘴角的笑容温柔怜惜,千翡这性子,怕是改不过来了吧?不过不碍事,只要她的善解人意和信任是用在自己的身上,那便不会有事。
不管天下人如何,江离然能肯定,自己是不会让千翡失望的人,就是这么自信。
“娘子喜欢就好”。
千翡退开的时候,眼眶有些红红的,也不知道是心疼江离然,还是心疼从前也做过这种傻事的自己。
能跟江离然做相同的傻事……,她居然与有荣焉,也是不能好了。
“这玉锁还有另外一重意思”,江离然屈起手指在千翡的眼眶下面拂过,“玉有灵性,它会锁住你想要锁住的东西,家宅的安宁,家人的康健……”
“这段日子你是因着胡家的事情有些伤神了吧?可是觉得世事变化无常,心里也担心着夏家?”
“并不全是,还有咱们家,……不过咱们家有夫君在,应是不碍事的。”
江离然笑着挑挑眉,“娘子如此相信为夫?”
千翡十分肯定地点点头,看得江离然心里一阵舒爽。
“有娘子的肯定,为夫甚是心安呐,不过夏家你也不用过于担心,胡家有今天,一是确实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二是他们心里的野心作祟,还不曾站得稳便想着继续往上飞,但凡定下心来生出些警惕心,都不会输得如此彻底。”
“……”千翡抿着嘴面色又开始深沉,江离然顺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蛋。
“所以娘子且放心,夏家自是不会同胡家一样的,这把玉锁,便当做是为夫赠与你的承诺,夏家之于你,该是不可碰触的,我会帮你好好儿地看着。”
“……”
千翡的喉咙动了动,鼻尖弥漫出一阵阵的酸意来,她猛地低下头,不想让江离然见到自己眼里克制不住涌出的水光。
自己对夏家的执念,江离然看到了?出嫁的女子便是夫家的人,娘家的种种已是她不能也不应该再管的,江离然却并没有因此不高兴?
他甚至,还要帮着自己守着夏家?
千翡想要忍住心底汹涌的情绪,可她忍得嘴唇颤抖得变了形,仍旧没忍住,从眼里滑落出水滴砸在地上,砸出深深的印记来。
总觉得自己跟一个勇士一样,独自守着一世的记忆,独自想要扭转局面,千翡以为这一辈子都不该有人能够理解她才是。
那样强烈的恐惧死死地压着不敢让它冒出一丝一毫,心惊胆战地每日在心底里盘算她到底该做什么,会不会白白错过什么机会,会不会现在夏家看着并没有危机,之后仍旧会逃不过命运?
自己的能力是不是太弱了,自己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她会不会浪费这珍贵的再活一次的机会?
这样的情绪,千翡连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不敢放出来。
她觉得自己应该知足了才对,她怕情绪一旦松懈,便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连现在平静的日子都会失去。
因此每当千翡心慌的时候,她都逼着自己用别的情绪给掩饰过去,逼着自己去想些好笑的事情,逼着自己笑出来。
因为千翡没有底气……
而如今,江离然给了她一把玉锁,江离然对她说,没事的,她在乎的夏家,他会帮着牢牢地锁住,他会帮她打消这些不安。
只一句话,千翡就好像放下了千斤重的枷锁,只因为她相信江离然……
“怎的好好儿地哭了?你这样,像是被我欺负了一样。”
江离然伸手托起千翡的下巴,盈盈的水光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落。
骨节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地抹去千翡脸上的泪痕,“我做这些,可不是为了弄哭你的。”
江离然的眼睛平日里是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来时候,会略显狭长,然而眼角能溺死人的柔情软化了他整个人的棱角,柔软得仿佛能包容一切的温水,漾出丝丝缕缕令人无法抗拒的情意。
千翡忍泪咬着的下嘴唇,被江离然的手指轻轻地打揉开,她好似一个受了多大委屈的孩子一样,又扑进江离然的怀里,放肆地痛哭起来。
两世加在一起,千翡似乎都没有这样哭过,她好像一直在忍耐,一直在承受苦果,因为跟谁哭,都没有任何用处。
最多,只是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落泪,等泪痕干了,继续咬着牙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