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寺的由来是个迷,在这妖孽横生巨木参天的深渊中,渡人渡己?可别扯了,我看十有八九是在镇压着什么,像是守山人那样。
普净能三十年水米不进,我们仨可不行,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在院中的泉眼处洗了把脸,我们准备外出找食儿,俗称化缘。各位看官请上眼,这厢擎起强弓,那里抓起刀剑,描金小扇遮脸蛋,英姿妖娆分外好看……
金刚出门前我搭手给他裹了伤口,一两处看似吓人的也只是些皮肉伤,看来那黑菩萨要不然也不是十分厉害,要不然就是没下狠手。普净和尚回了寺庙就呆在佛舍中,半步也不出门,我们总不好出门前还要跟他打声招呼,嗨,大师,我们出去杀个生啊。
出了寺门,顺着台阶溜下,我打眼一瞅,随便一指,仨人便狼一伙子狗一群的杀了过去。这苍梧渊远看挺拔俊秀,到里头才知道原也是一处福天洞地,这里虽光线稍暗,但看起来也没啥瘴气虫疫,偶尔从树后探出头偷窥我们的松鼠都长得古灵精怪,灵巧可爱,让人忍不住要穿上一串尝尝味道。
金刚抬头望了望天,说道:“少……少主,得快,天……天快晚了。”我正撅了根树枝拨楞草丛,闻言抬头看了看,天色确实已临近黄昏,得抓紧时间了,要不然晚饭没了着落,对肠胃不好。我点点头,低声道:“你们谁会下套打猎?”
金刚跟水老二相视一眼,都茫然摇头,我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妈蛋,这俩贵族出身的妖精玩意,我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这丛林太大,咱们要这么趟下去,没个三五天是走不出去的,再说那样早把猎物吓飞了,除非咱们先做个陷坑,将猎物往这一处撵,才有可能逮着几个。呐,首先,咱们得多砍点树枝,削尖了……”
“嘭!”
“噗!”
“嗖!”
我正沉浸在自己为狩猎构造的宏伟蓝图中时,耳边突然疾风劲荡,茫然抬头,只见****上身肌肉虬结的金刚弯弓似满月,箭去如连珠,弓弦响时,便有肥硕野鸡自树冠上扑棱落下,也有苍黄麋鹿被活活顶在地上,动弹不得。三百步之内,仿若神祗降世,生死由他。
我咽了口口水,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水老二已经兴高采烈的跑了过去,一手抓起地上的野鸡,一手夹着麋鹿脖子,眉开眼笑的走了回来。
“嘿,金刚兄,你这手连珠箭法可不简单啊,哪儿学的?”水老二平日里洁癖甚重,如今饿着肚子倒也不再讲究这些,随便把猎物身上的血抹在树杆上。
“宫……宫卫军。”金刚捋出几条草绳,将猎物绑好,背在身上。
“咳,你还在宫卫军呆过?”我装作什么也不懂的样子,伸手抹了抹尚且温热的麋鹿,随口问到。
“嗯,年轻……时呆……呆过。”金刚仍是一脸憨厚,一点也没有刚才张弓连射的霸气风范,完全就一傻大个模样。
我摸着下巴忖道,这宫卫军看来战力挺强,金刚这种不说多,只十几二十个,就足以令其他关隘守军侧目了。这种彪悍的沙场精英,老爹也舍得派给我做警卫员,真是父爱如山呐。
扯着淡打着浑,我们背着晚饭回到海棠寺下的空地,此时夕阳将落,我们捡了枯树枝燃起篝火,又寻了附近一处溪流将麋鹿扒皮洗净,我在附近采了些香气馥郁的野果,连着放在青石板上,在鹿身破开一个洞口,先将麋鹿内脏掏出,在身子里撒上一层盐巴,再将野果塞入。然后,我拿出从水老二行李中翻出的硬板糖,这厢金刚大手里已经将寺里顺出来的灯台捏成了铁勺模样,把板糖放入,在篝火上烤成金黄糖浆,看的水老二哈喇子流了一怀。
等这一切妥当,我让金刚将麋鹿架上篝火,也没香料,只能撒上盐巴,等烤的焦黄时,再用木片和糖浆仔细在鹿身上抹上一层,顿时香味扑鼻,愈发勾的人饥肠辘辘。
“十三哥,能吃了么?”水老二蹲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兹兹冒油的烤鹿,咽了口唾沫。我凑近闻了闻,说道:“再等片刻。”
在厨艺上我自然掌握着至高无上的发言权,菜品从来不讲究细致,但味道分量却定要到位,无形中我一手置办的粗犷家常菜竟然征服了水老二和金刚,想来也是,这牛嘴要是细嚼慢咽估计任谁也受不了。
水老二刷的展开描金小扇,献殷勤的给我扇着风,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道:“可惜了,咱们这没酒,要不然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是何等快活。”
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极为认同的附和道:“难得娘娘说句人话,不过想喝酒倒也不难,我看这泉水清冽,野果新鲜,酿些果酒倒也不难。”
水老二眼前一亮,牛头猛点,道:“十三哥英明神武千秋万载一统江湖……,我明天就去采摘野果!”说到酒,连金刚也忍不住侧目,四处打量草丛中浑圆结实的果子。
这边说着,那麋鹿已经烤的金黄流油,我点了点头,说时迟那时快,水老二和金刚竟同时从腰间抽出锋利小刀,嗖的白光闪过,鹿腰上两口瘦肉已然踪影全无,我目瞪口呆间,这俩夯货也不顾烤肉烧手,一边跳脚吹气,一边凑嘴上去张口大咬。
“我日。”我醒悟过来,刚要扭下鹿腿,身后蓦然传来低沉浑厚的嗓音,“咳,小施主。”
那鹿腿覆上了焦糖,沾上烫手,闻言我眼泪汪汪的转身,只见普净和尚从树冠下走出,静静立在我们身后。
在佛门清净之地大开杀戒,还公然烹制肉食,这好像到哪儿都说不过去啊,我有些尴尬的看着和尚,偷偷伸脚踢了踢吃的浑然忘我的水老二。
“贫僧独守这海棠寺已七十年了,素来谨守我佛清规,三垢尽除,六欲不沾。”普净和尚仍是一身素净灰袍,手上多了一串念珠,眼神中满是悲伤的看着我,我连忙摆手道:“嗳,大师可不像七老八十的人,年轻着呢,瞧起来也不过四十上下啊。”
“自从得见施主,贫僧不才,尚以为大家机缘深厚,才能在这深山野林中相聚一堂,缘何施主有此手艺,却独独瞒着贫僧?”普净和尚说着脸色一收,走上前来,也不看咬着鹿肉呆望他的水老二,就从他手中拿过小刀,专拣后腿精肉片下。
本来这秃驴一本正经,谁知越说越歪,难不成竟是个花和尚?眼瞅着一只烤鹿劳资辛苦半天,连层皮都没吃到嘴里,我顿时心头火起,拉起牛脸生硬道:“大师不是清修之人么,怎么也吃这荤腥?不怕坏了道行么?”
“嗳,施主此言差矣,这荤腥原是指葱、蒜之类,至于肉么,只要不见杀、不闻杀、不疑为我所杀之三净肉,吾等修禅之人也是可以吃的,喏,这本《首楞严经》上写的明白,施主不妨拿去看个仔细。”和尚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经书塞到我手里,一点不耽误自己吃肉的速度。
……尼玛,这什么J8玩意儿?!三净肉?你特么都快吃了三斤肉了!我拿着黄啧啧的经书,淳淳诱导:“大师不是三十年都水米不进么?何必今日破戒呢?”
“辟谷盈虚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早年贫僧师兄百八十年滴水未进,却在一颗梨树下,顺手摘下一颗梨子,尝其甘冽美味,谓我曰:今食之,可往矣,说罢就地坐化,而后焚其肉身欲葬之,却拣出梨核一枚,你瞧,那棵大树便是这梨核发芽长大的。”和尚也不抬头,只顾门头吃肉,想来三十年未曾尝过肉味,甫一破戒,五脏庙香火重燃,简直是欲罢不能。
我顿时无言以对,只能默默抽出小刀,差点想插在这秃驴身上,试试他到底是不是得到高僧金刚不坏之身。水老二咧着牛嘴讥笑道:“和尚,你这说辞只合骗骗黄口小儿罢了,少爷我对佛学……唔,也曾有所涉猎,这三净肉自佛祖涅槃后便禁止僧人食用了,哼。”
“嗳,施主既知佛祖涅槃,可知这人间处处是佛,人人可为佛祖?”普净和尚咬着鹿肉,也不以为忤,神色一整,边吃边问。
水老二白眼一翻,将手上骨头上的肉啃得干净,回道:“这般空话也就你这花和尚能说得出来,若是人人成佛,这世间还何来这许多纷争?这不就连你也跑来跟俺们抢肉吃?”
普净和尚抹了抹嘴巴,颔首道:“施主这肉烤的外酥里嫩,闲鲜中带着果香,堪称一绝啊。”
“……”我咬着骨头,也一样翻了个白眼。
说话间,一只烤鹿金刚包了前半身,水老二则见缝插针,只往精细地方片割,普净和尚尽管看似动作迟缓,但到嘴的肉可着实不少,只有我胡吃海塞还是觉得亏了。
月光下,一个老和尚和三只妖精盘腿围坐,分食烤鹿,和谐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