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那统领脸色一沉,阴测测地盯着满面倨傲的水老二,浑圆豹头压了压,低声道:“小子,别不知好歹,本将手上的牛血出门时可刚洗干净。”说着扫过水老二手里的扇子时,蓦然瞳孔一缩,扭头折回圣女身边,不知道嘀咕了什么,又走了回来,大大咧咧地拱手道:“诸位,我家主人有请。”
我瞅着那群豹妖眼神不善的样子,这会儿可真是梁上吊王八四下无靠,只得硬起头皮朝圣女走去。水老二冷哼一声,刷的收起扇子,大摇大摆跟在我后面,只是我们走到十步前便被拦住,那圣女面带罩纱,身量高挑,转过身来只露出盈绿的两只眼眸,瞧了我们一眼,声音清灵道:“扰了两位公子的行程,妾身告罪,只是不知几位是从巨屏山城而来,还是自鹿牙关而来?”
“呃,自鹿牙关而来。”我想了下,还是老老实实地说真话,这圣女看起来可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
“实不相瞒,妾身与鹿牙水将军素未谋面,此次东行只因有要事相商,故而耽搁两位公子片刻,打听些闲话。”那圣女说着美眸流转,一双眼睛瞟过水老二手上的描金小扇,素手微扬,立时有豹妖从马背上取下装饰精美的马鞍,端放在草地上,又在马鞍前铺上羊毛地毯,待圣女款款坐下后,半跪着摆放带来的一众新鲜蔬果美酒。
“呵呵,能得佳人垂问,是我等的幸运。”我谄笑着弯了弯腰,连忙把话头接了过来,生怕水老二这厮面对圣女举止放浪,又说出什么浑话来。
那圣女瞥了我一眼,眼神中流露出好笑的意味,依旧肩挺背直的坐着,挥手让豹妖也给我们放了马鞍近前坐下,素口轻启道:“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呵呵,在下水家旁支,行十三,人皆唤我水十三。”我一本正经地编着姓氏名称,看了眼坐在旁边的水老二,这厮懒洋洋的拱手道:“水家水无双。”
妈蛋,刚露面时这货还是一副汉奸样,现在又有恃无恐的模样,自动开启装逼模式,真特么喜怒无常。
“原是十三郎与无双公子当面,妾身有礼了。”只一个称呼便无形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那圣女微一颔首,推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我看了眼地毯上大多叫不出名目的琳琅蔬果,奔走这大半天还真有些口渴,于是咧开嘴角捻了串龙眼大小的紫葡萄,放进嘴里,顿时一阵甘甜顺着口腔直入喉咙,无公害的水果还真是好吃啊。
水老二撇着嘴角别过头去,貌似跟这窈窕圣女并不对付,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抹了抹牛嘴,继续谄笑问道:“不知姑娘要问些什么?”
“姑娘?”众豹妖面面相觑,那统领大怒,按刀厉声喝道:“放肆!”
那圣女环顾四周,只一个眼色便让属下安静下来,略带歉意道:“妾身的这些仆从粗鲁惯了,公子莫怪。”
“不怪不怪。”我摆摆手,眼瞅着那统领眼神阴沉,不禁腹诽丫是不是一头患了狂躁症的豹子?
“妾身要打听的,无非是些草原上流传已久的闲话,十三郎倒不必太过紧张。”那圣女说着端起纹饰精美的银杯轻啜一口美酒,食指上硕大的殷红宝石戒指差点闪瞎我的牛眼,“听说鹿牙关内有一处千年老店,专烹鹿肉,每当有军士猎得鲜活麋鹿时,都要拿到这店里烹制,相传香气传出时,连定北河的鱼群都会跃出水面,不知是真是假?”
闻言我心里顿时一咯噔,妈蛋,我就在鹿牙呆了屁大点时间,那时候逃命来的,哪有什么闲心逸致还逛街扫货?我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眼神满含威胁的瞟过一语不发的水老二,这厮翻了个白眼,懒洋洋的回到:“你说的那家老店名唤药鹿,在鹿牙关刚建成时便开设了。”
“世间果有这样神奇的厨艺么?”那圣女美目中露出好奇的意味,想不到堂堂一族圣女也特么是个吃货来的。
“哼哼。”水老二刷的展开小扇,桀骜道:“药鹿老店确以烹制鹿肉闻名天下,但鹿牙关又何止一家药鹿?湘子熏鱼,定北烤羊,丰记烧鹅,八宝楼童子鸡,哪个不是驰名关外?”水老二说的兴起,站起身继续吹牛逼道:“每到我鹿牙祭灶节之时,各大酒家各奉绝技,做出几百道流水席来,阖关上下,军民都可随意品尝食用,呵呵,除了我鹿牙物产丰饶能这般施为,天下间还有几处这样的所在?”
水老二这厢大吹法螺,那圣女却神色认真的听了一番,美目中神采频现,不知为啥,偏偏我看了却心生不安,隐隐觉得这绝不是闲唠嗑瞎扯淡这么简单。
“马陵之战!?”想着想着脑海中蓦然冒出这个名字,顿时脑门上冒出一层细汗,幸好我以前偏爱历史,从小就有《孙子兵法》和《三国演义》这种牛逼闪闪的古典文学压在枕头底下睡觉的好习惯,现在终于开始发光发热了。马陵之战发生于春秋战国之时,直接使当时的失败方魏国元气大伤,而胜利方齐国则一举制霸东方,其中齐军军师孙膑就是利用埋锅造饭,逐次减少埋锅数量,引诱跟他有过节的老同学庞涓上钩,在马陵道大举伏击魏军,他老同学发现上当后还大吼了一句流传后世的名言:“妈蛋,瘪犊子玩意儿,这下你可红了!”
这圣女看似随意唠些闲话,实则听了水老二一番吹嘘,早在心中算出了鹿牙大致军民数量,盖因一座城池酒家几许,食客多少,都能推算出城中居民几多,像偏远点的小镇只有一处酒家,那里的人数就要远少于繁华城埠。而豹妖与牛头人外形相差太大,纵然乔装打扮也很难混进鹿牙扎根下来,不时更新对手情报,况且定北草原地旷人稀,就算牛头人里有个内奸,也很难千里迢迢送出情报,即使那样,再折返过来说不定情报已然失效,要知道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可不是一句空话,三国时曹阿瞒大战锦马超,一夜筑起冰墙反败为胜,便是这般道理了。
想通此节,我不动声色的端起酒杯也有模有样的啜了一小口,悄悄将手伸到背后做了个隐蔽手势,那圣女正听得入神,对我的小动作全无发现,被豹妖拦在不远处的金刚瞧见我的手势,摸了摸牛角,转身离去。
“听公子所言,那鹿牙倒称得上是巨坪山的塞外明珠了,妾身此番定要好好见识见识。”水老二吹牛逼吹得唾沫星子横飞,那圣女耐性却好,也不瞎乱搀和,听他把鹿牙吹得人间绝无,只合天上有此胜景一般,还要出声附和两句。
“呵呵,夫人休听我兄弟的夸大之辞,这八荒六合间巨坪山只是沧海一粟,更遑论治下的一处关隘,想那人间也有许多繁华大埠,与其相比,我鹿牙只合村落野原与宫闱巨室之映衬,徒惹人笑。”我放下酒杯,装作漫不经心的随口说到,水老二甫一听又是犟劲上头,刚要反驳我却生生把话咽在喉间。
圣女眼神一亮,拍手笑道:“好一个沧海一粟,繁华人间确实让人倾慕不已,妾身早些年也曾游历应、真、兰溪等诸州,说起来,还着实有些让人怀念呢。”说着,她眼睛中流露出一抹黯然神色,很快又恢复平静,眼神玩味的看着我道:“想不到十三郎年纪轻轻也能有此见识,鹿牙水家果然名不虚传。”
“夫人过誉了。”我谦虚的拱手回到:“日后夫人若是到了鹿牙,如蒙不弃,我兄弟二人愿略表心意,以报夫人今日一饭之恩。”
豹妖早前听我口中又冒出夫人两字,神气俱都十分古怪,只是碍于主人威严不便置啅,那圣女却雍容大度道:“谈吐投机,便是朋友,又何来嫌弃之说,妾身小字宝妃,既非姑娘也不算夫人,十三郎,可记住了?”
“是,是,记住了记住了。”我连忙打了个哈哈,眼角余光却瞄见身边的水老二在听到宝妃二字时,明显身子一震,脸色僵硬无比。
那圣女翩然起身,虽有面纱遮盖,却仍能察觉长袍下的万般风情,是如何妖娆殊丽。我把手里剩余的几粒葡萄塞进嘴里,牛嘴嚼牡丹般胡乱吃了,也站起身。
“妾身今日有幸与两位公子相遇,此番东行已然不虚,俗语好散方有好聚,来日若有机缘,妾身再与两位公子讨教。”
闻言我暗地松了口气,看来今天是不会被爆出翔了,金刚已经看懂手势去草凹处打点好了坐骑行李,一会儿先撒丫子开溜,劳资还管你日后见不见的,于是我客气的做了个罗圈揖,道:“长夜有时尽,相逢岂无期,诸位请了。”
宝妃顺着我的话念叨了一番,翠绿眼珠熠熠生辉,微微颔首道:“公子请了。”
妈蛋,终于对付过去了,我拉着还在晃神的水老二步伐矫健的穿过豹妖,朝草凹处走去。
“陛下,那拿扇的小子必是水家长房的子孙,为何不拿了他去见水富贵,也好……”统领按刀站在那圣女身后,看着我们走远,神色阴沉的低声谏道。
宝妃神色一冷,叱道:“蠢货,水富贵两百年通天境,黑水小周天玄妙无比,便是我也轻易讨不得好去,此等人物心志何其坚韧,会因为区区一个长房子弟自乱阵脚?”
统领面皮一紧,惶然垂首,妖只要入了通天境,那便是上感天意,下通地和,变化无形的大妖了,真要动气手来,恐怕也只有陛下一人能掠其锋芒了。
宝妃训完手下,转身瞧了眼我们的背影,面纱下的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一个无人得见的娇媚笑容。
“麻溜儿的啊,愣什么愣?!”水老二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走到草凹处仍是双眼无神,疲疲沓沓,我禁不住拉了他一把,水老二扭头看我一眼,苦笑道:“十三哥,你可知道那圣女是谁?”
“宝妃啊,不她自己说的嘛。”我身手敏捷的在金刚帮忙下跳上牛背,一脸不解的看着这货。
“啥宝妃啊,她全名唤作颜氏宝妃,是十二圣女中声名最显,也是权力最大的圣女。”水老二重重的呼了口气,又道:“颜氏豹妖雄踞雪峰山巅,是豹妖中有名的雪豹一族,适才他们俱都身穿白衣我竟没想到此节,这颜氏部落的豹妖能征善战,其主颜氏宝妃更是豹妖中千年不世出的天才,从小继承圣女,在豹妖十二个部落中位居下游,随着她长大后合纵连横南征北战,竟将雪豹一族变身为众部落中至尊,传言此女杀伐决断果敢狠辣,心机深沉似海……”
“水娘娘,摸摸裤裆,看看你那俩蛋子还在不?”我翻了个白眼,招呼金刚上牛准备撒丫子开溜。这特么就是一个娘们儿,就算武则天重生又碍着啥事了?至于吗,脸都吓歪了。
水老二下意识朝挡下摸去,等反应过来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闷闷不乐的跨上牛背,跟在我和金刚后面朝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