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格去“木木心木目夕”酒吧时,苏亦晴站在了自己的穿衣镜前。穿衣镜里的她瘦骨嶙峋,前面的锁骨凛冽,后面的蝴蝶骨如刀削,但精神是好的。
她轻声对自己说:我回来了,回到了最爱我也是我最爱的父母儿子身边。回到了关心陪伴我的朋友身边,回到了五彩斑澜、有着水果香味的美好世界。她要好好打扮一下,今天是万斯如的生日。姐妹淘约好了一起疯一场的。
没有人知道那么多个日子苏亦晴到底在怎么样无尽的黑暗里穿壳破茧,怎么地披荆斩棘。有很多次,她都累了,觉得活得暗无天日,她最爱的人都离她而去,生或者死,有什么关系呢?她很想闭上眼,一了百了。但是,心底里还是有个拼命逃的自己。
最初支撑苏亦晴逃的力量是对何维的仇恨。
凭什么他们苏家承受了这么大的痛苦,何维可以继续泡妞,享受,面无表情地活下去?她苏亦晴死了又能怎么样呢?何维会掉一滴眼泪吗?他怎么可以把自己和他那么多年的感情踩在脚下,还吐上唾沫呢?
苏亦晴对自己说:“你不能死,好好活下去,好好看看何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日子到底能好到哪里去?”
忘记是件很艰难的事。苏亦晴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变得这么强大。比如,吃不下饭,或者说连吃饭的欲望都没有。这没什么,使劲往嘴里塞就好了。胃大概已经承受不住填鸭式的海塞,吃掉一小碗饭,就会吐。希格跑到洗手间给她捶背时,眼泪汪汪的。她说:“小晴,我们慢慢来,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陆希格其实不知道如果没有苏亦晴的事情发生,自己心里的伤口要用多久愈合。或者要很久。苏亦晴的事发生后,注意力转移,很多事倒能心平气和了。
什么样的人生不得过下去啊?像苏亦晴,像苏亦朗,好日子被晴空一个惊雷给打断了,还能怎么样?心碎了,拾起来,拼吧拼吧,还不得继续活下去吧?
希格看到过一句话:最慢的是活着。话很无奈,但细想想,也只有如此吧。
幸好,苏亦晴在努力好起来。像株被洪水充了,被火烧掉的小杨树,努力长出新的枝干来。会很痛,但这是必须有的过程。
半年后,苏亦晴重新开始平静地生活,至少是表面平静地生活。比如,她开始去影楼帮苏亦朗做些事情。比如她会想想晚饭要吃什么。再比如,她出门会有兴致化妆、换衣服。
陆希格很高兴自己和一班姐妹淘能陪在苏亦晴身边。
陆希格安顿好酒吧的事项,出门拦了车奔到斯如的家里。斯如坚持不出去吃饭,在家里打了厨子上门做,怎么玩怎么闹,放浪形骸也好,没人看见。
万斯如很快就喝多了,硬着舌头眉飞色舞地给姐妹讲又一次不靠谱的相亲。那男人一见面就上上下下打量万斯如,万斯如说:“我心里还暗自得意,觉得我魅力惊人,至少男人还没厌弃我的身体。结果那王八蛋一张口把我雷得外焦里嫩,他说,你这年龄,生孩子没问题吧,我看你屁股挺大的!”姜虹一口水呛得咳嗽铺天盖地涌出来,脸憋得通红。苏亦晴和希格也笑得不行。
万斯如又笑又叹,说:“要不是我有素质,一包就砸得他断子绝孙了!唉,现在的男人怎么都这样?”
姜虹说:“马上就国庆节假期,咱们姐妹四个出游。自驾游。也不定路线,一路向东,到哪算哪!”
一拍即合。四个人,开了苏亦朗的跃野斯巴鲁翼豹。上路前,苏亦朗一再嘱咐着千万别走小路,走大路,走大的城镇,别贪晚。希格不停地点头答应着,心里想,将来谁嫁了苏亦朗,一定会很幸福的。他越来越像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了。姜虹拍拍苏亦朗的背说:“帅哥,你有些婆婆妈妈!”
快出城时,有辆奥迪车超了上来。是曹可非,他下车,从后备箱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过来。拍着车门,示意打开后备箱。姜虹开了后备箱,她说:“这年头儿,不是老公的才叫殷勤,马屁拍得那叫人真舒服!得,晴儿,我们借你光了!”
苏亦晴不吭不哈,目光很飘渺。姜虹打开车门,人走下去跟曹可非打招呼。曹可非把一张纸递给姜虹,说:“自驾游要准备的东西都写在这单子上了,在哪只包里也都写好了!一路顺风!”
万斯如看得眼热,问:“晴,你确定你跟他没戏吗?没戏我可要追了。这样的男人没主儿,多少绿汪汪的眼睛都盯着呢啊?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便宜自家姐妹。”
希格笑着拍斯如,让她别胡说。苏亦晴倒风清云淡地说:“好啊,你有意,哪天,我给你们牵个线!”
姜虹一屁股坐进来,问牵什么线。三个人都笑。姜虹把纸条递给苏亦晴说:“老曹对你真挺上心的。得,别抻着了,看再抻断了。差不多就行了,初恋情人,相当于原装进口的,配着呢!”
苏亦晴把纸条递给陆希格,陆希格瞄了一眼就乐了出来,“这个曹律师真逗啊,姐妹们,卫生巾也买了,他以为咱们去撒哈拉沙漠吗?”
苏亦晴回头看,曹可非还倚在车上冲她们招手。苏亦晴转过头来,她说:“我们去山里住一夜吧!”
万斯如胆小:“在野外,就我们四个?会有野兽吗?你们仨个都瘦,就我一个肉包子,肯定先吃我啊,不行,我肯定住车里,野兽来了,我开车就跑!”
女人们哇啦哇啦转移的话题。女人间的话题是一条条射线,从八卦跑到服装,从服装跑到明星,再或者讨论萨科奇的闺房趣事,只是,说到自己时,心才会动,才会痛。
正如此时,苏亦晴在说话的间隙再回头,已然看不到那辆车子了。心里有淡淡的哀愁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