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不耐烦地往一边挪了挪屁股,说:“这都多晚了,闹什么闹?你还让不让我活,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苏亦晴还试图去握住何维的手,却被他一推靠在沙发边上。
何维站起来往书房走,一个不小心,膝盖撞到茶几上,茶几上苏亦朗喝过水的那只玻璃杯掉到地上,发出了清脆碎裂的声音。
苏亦晴无力地由沙发滑到地板上,大放悲声。
夜像个怪兽,月亮是它的眼。此刻,它站在窗外狰狞地看着这间小房子里发生的一切。
许久,苏亦晴哭得累了,压屁股下的腿酸了,人渐渐虚飘了起来。
她仿佛听到翔翔在卧室里“哼哼”,他总是那样,夜里被尿憋了,就发出很大的“哼哼”声。翔翔胖,苏亦晴都抱不动,喊何维,何维有一次睡得懵懵的,差点抱孩子撞到门上。
苏亦晴站起来,站到卧室的门口,摁开卧室灯的开关,灯光“哗”地一下把整间屋子添满,床上却空空如也。没有翔翔常盖的小花被,也没有姥姥特意给他做的荞麦皮小枕头。小床被挪到屋角,上面空空的。
苏亦晴侧了侧头,好像在回想着什么,突然她听到翔翔在隔壁的房间叫:“妈妈,妈妈!”苏亦晴跑到客厅,拖鞋掉了她也顾不上了,翔翔在喊她呢!从茶几旁跑过时,脚被玻璃杯碎片扎到,却没有疼痛的感觉。
一抬头看到阳台的窗户上挂的月亮,它正眼睛一样观视着苏亦晴。墨色的夜,清冷的月亮做的眼睛。此时此刻,阳台上那怪兽的眼惹怒了苏亦晴,她拉开阳台的门,风呼地迎面撞到苏亦晴身上,苏亦晴打了个冷颤,抱住自己的肩膀,停住了脚步。
大概是听到动静,书房的门开了,何维阴着一张脸站在苏亦晴面前,他斩钉截铁地说:“苏亦晴,你别以为就你痛苦,就你不想活,从今天起,你死你活,没有人会管你!”
怪兽的眼,那一抹清亮的月光落到何维愤怒变形的一张脸上,腕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脚上,苏亦晴清楚地意识到脚,脚上的痛也开始起义。
苏亦晴回头冲着何维笑了,如一宛清冷的月光,她说:“何维,我没想死,真的没想死,我只是觉得太闷了,出来透透气,你看,今晚的月色多好!”
说完,苏亦晴转过身,眼泪汹涌成一条江。
那晚之后,何维就再没有回家。
苏亦晴瘸着脚下楼买了云南白药和创可贴,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苏亦晴想,不过是脚被玻璃扎了一下。如果是整个人从那么高的地方落到水泥的地上,那该有多疼啊!再不敢往下想了。身体上的疼痛似乎能减轻些心理上的难过。疼吧,疼吧,再怎么疼,也只是疼而已。比起翔翔的死,算什么呢?
一天后,脚还是化了脓。一个人去诊所清理时,苏亦晴故意不管那些不怀好意的疼痛,每一步都使劲踩在路上,疼好了,谁还怕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