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事物变化中总结经验,把握规律
类与不类,相与为类,则与彼无以异矣。
——庄子
庄子很注重概念,他所谓“种”,如“种有几”,如“万物皆种”,并非指“种类”之“种”,而且指“种殖”之“种”,因为“种”之下文言始卒、言生灭。“种有几”的“几”,即《庄子·齐物论》所说的“适得而几”的“几”,“适得而几”说的是万物成毁生灭之中涵有微妙的东西。故“种有几”乃指生殖有几。《庄子·至乐篇》上文说:“唯无为、几存。……天无为以之清,地无为以之宁,故两无为相合,万物皆化。芒乎芴乎,而无从出乎?芴乎芒乎,而无有象乎?万物职职,皆从无为殖。”这样看来,“几”字应释作“枢机”之“机”,或“几窍”之“几”,庄子自己则用“无为”来形容,所谓“无为几存”或“从无为殖”。
变化不是我们说的运动概念里的矛盾的斗争,在庄子学说里,只是指形景相移、无时不动而已。在变化中,也没有“类概念”(进化论的基础),他说“类与不类,相与为类”。这样,我们就知道庄子的变化论。变化里的“形”为无常性,是假象,所以变化是一个空虚而无实在的“变”,或“变”的移动,或幻变。他说:“死、生、存、亡、穷、达、贫、富、贤与不肖、毁、誉、饥、渴、寒、暑,是事之变、命之行也。日夜相代乎前,而知不能规乎其始者也。”因为物只以“形”或“色”而存,形色为无常,故变为幻变。他主张:“使之和豫通,而不失于兑,使日夜无却,而与物(形)为春。”执其形就要“以人灭天”,因为“德不形者,物不能离也”,即是说只有在不执形的彼岸,才能体验出物之所以然。
变化从何而生呢?他说:“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两无为相合,万物皆化。”所以芒芴(恍惚)之间才把无形变而为有形,好一个大遁词!到了有形的气,在他看来,反而都是不真实的。
变化既是无常,则一切皆生灭无住。人类对之,第一要听其生灭,不求文以待形(离开理解),便是知“天倪”;第二要得“几”以超死生,便是知“道”。“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形莫若缘,情莫若率。缘则不离,率则不劳。不离不劳,则不求文以待形,不求文以待形,固不待物。”人只能缘物而不能待物,这叫做“不以人灭天”。至于闻道呢?他说:“人又反入于机。万物皆出于机,皆入于机。”“为是不用而寓诸庸,此之谓以明。”“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来,此之谓葆光。”
因此,他由空虚的变,归入于绝对的不变。神人的极则是所谓“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庄子的存在论已如上述,他的知识论又如何呢?庄子的知识论,叫做“两行”。他说:“分也者有不分也,辩也者有不辩也。”“辩也者有不见也。”“今且有言于此,不知其与是类乎,其与是不类乎?类与不类,相与为类,则与彼无以异矣。”因为万物皆不同形相禅,那么人类的认识对象都是形影,形既然是假象,于是见也就无是非了。例如尧、桀之是非,是由于时俗之异才产生的,在客观上并没有真是非。主观上说是小的反而是大的,主观上说是长久的反而是短暂的,一切都相对不可言说,无类不可辩解,他说:“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太山为小,莫寿于殇子,而彭祖为夭。”
庄子由绝对的无差别观、无故而变移的假象观,导出了无判断、无概念的思维。所以他说:“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故曰:莫若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