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姬深尧这一代人来说,太疆就是一个传说。自宏朝哀王自刎于龙江,天下群雄割据,始进乱世。昔日的臣子纷纷自立为王,兵马大将军姬云烨开辉国,中都王燕子青创燕国,英方都督华丰阳自立为申君,林林总总,大小国家竟达数十个。国力强盛如辉、燕、申三国,百年来国力不相上下,直到燕国的明月姬与申国的春君缔结连理,打破了三国的平衡。辉国一怒之下举兵进犯,申国节节败退。
作为姻亲,燕国总是不能袖手旁观的,况申国受此劫难,也与燕国脱不了干系,但燕国与申国相距千里,远离故土作战,且不说兵力悬殊,单就水土不服就够将士们喝一壶的。燕国朝堂整整议了十天才决定出兵,十四岁的上清公子太疆接过帅旗,踏上了远离故土的战场。
辉国出战的是姬深尧的王叔,太武公的三儿子渠丹,他是太武公最喜欢的一个儿子,神勇异常,五岁时便能拔起两人合抱的大树,自记事起就在辉国的军营里泡着,是辉国名副其实的将王。第一次出战就遇上这样的对手,所有人都为太疆捏了一把汗,燕王甚至秘密下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太疆的命。
牧野的春天有着世上最浓烈的青草和雨水的味道,随着战报不时的刺激着辉国王庭。谁也不能保证这场战争一定能赢,辉国打着一统天下的主意,除了拱卫王都的禁卫军,几乎是举国之力的投入这场战争。没有任何一个辉国人相信他们输掉了这场谋划了数年的战争。
春雨绵密,延续了半月之久。即便是两国联军,太疆可调遣的兵马也远不及渠丹,少年时的太疆上了战场如同地狱修罗,配着的那把剑也是物随其主,不饮够血液是不会甘心被收回剑鞘的,辉国不计其数的将士亡于太疆剑下。一直以好战善战闻名的辉国人听到太疆的军号声都会瑟瑟发抖,就连渠丹都感叹上天不公。
谷中城外,辉国的帅帐内,渠丹拧着眉看着王都传来的密信,将军们也面色凝重。幽幽一声长叹,似乎已经表明这一场注定的败局。
“明日我与太疆于谷中梁杜山决战,以一人生死定天下之势,我大辉决不能再耗下去了。”渠丹拔出佩剑:“大丈夫当以国为家,可怜我姬氏骁勇立于天地数百载,而今却如后庭妇人工于心计,我姬氏希望何在!我大辉国威何在!”
渠丹的诘问没有人敢回答,帐里一阵死寂。
与此同时,申燕联军的帅帐里,太疆擦拭着佩剑流云,铮铮剑光刺痛人双目,森森寒意让人背脊发凉。
矮榻上的青年宽袍大袖懒懒散散地晃着手中的碧玉杯,帐中正浓的杀意好像一点也没影响到他。不知过了多久,太疆收了剑,见青年一副半睡不睡的样子,道:“粮草一事如何了?”
枢戮眯着眼睛细细品着杯中上好的明光酒,半响回答一句早已妥当。太疆也不恼,径自出帐去了。明明灭灭的烛火里,那张好似无暇美玉的脸庞轻轻漾出一点笑意,杀机绵绵。
全天下的眼睛都盯着渠丹和太疆,他二人比武定胜负的消息当天夜里就在刻意纵容下传了出去。太阳刚冒出来,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入了两国宫廷。太武公面容平静无波,对随侍在侧的姬深尧说了一句“告诉你父亲,总有一天,孤王要扒了他的皮瞧一瞧他的心是黑是红!”吓得姬深尧五体投地大气不敢出一口。倒是燕王连喊三声吾儿,涕泪齐流。
十四岁的太疆,二十一岁的渠丹。天命的对手。
辉国人崇尚武勇,连带着兵器也精于他国,渠丹以神力闻名天下,太武公爱他,在他幼年时便将剑神齐凤子的绝世之作【廉贞】赐给他做佩剑。踏上战场开始,渠丹也从未辜负过这把剑,直到遇见太疆。燕国上清公子太疆,燕王爱若双眼的幼子,传说中的天枢转世。
辉国带着六十万兵马,打到如今也只剩了二十万不到,太疆本就不多的兵将也折损了不少。渠丹看着身穿甲胄的太疆,双眼神采奕奕,战意浓浓。太疆看着魁梧精壮的渠丹心里暗叹一声可惜,随即二人心有灵犀般同时飞身而起拔剑出鞘。四野无风,廉贞剑散发着幽幽莹莹的光,巨大的剑身如鲲鹏在世,一抬手便是遮天蔽日,相比之下,太疆手中那柄细长轻盈的墨剑倒衬的恍如绣针,剑光一闪,两剑交锋,火光迸溅。渠丹神力灌注于剑,太疆虽面上不显,喉头却已哽了一口赤血。二人迅速分离,渠丹的剑并不拘泥于招式,他是战场上杀出来的剑,一出鞘便是为了饮血,太疆的剑招还没有脱去“形”,因此,在他看来,此战已经胜了一半。太疆紧抿着唇,任由血哽在喉咙,看着斜眉入鬓的渠丹,身体如绷紧的弓弦猛然间发力,长剑如虹贯日携带着呼和的狂风和张狂的少年气直直刺向不动如山的渠丹。
渠丹双手握剑,巨大的玄铁剑身横在胸前,看着利箭一样的少年,暴喝一声腾空而起,巨剑横扫过少年发间,太疆的白玉紫荆冠刹那间分崩离析。却见少年长腿一扫,身法诡异,竟逼得渠丹半空变换招式,呼吸间太疆裹夹着雷霆之势将剑刺向了渠丹胸口。渠丹横剑一挡,刹住了长剑的攻势,太疆变幻极快,剑锋一转刺向了渠丹持剑的右手。利剑刺入肉体和筋脉,鲜血喷洒由半空喷洒而下,少年精致的面庞因染上了赤红的血光而显得异常妖冶,饮了血的长剑似开禁的妖魔,剑身颤栗,嗡嗡作响。
渠丹仰头一笑,顾不得受伤的右臂,提剑来战,二人战得天昏地暗酣畅淋漓,鲜血流在身上变成了战袍,广阔无垠的谷中梁杜山仿佛是上天专为他二人打造的擂台,白日站到黑夜,黑夜战到天明,这决定了天下大势的一战,终究要落幕。渠丹左膝跪地,巨剑插入地下,一只眼睛已经被奔涌的鲜血覆盖,另一只眼睛看着精疲力尽的太疆竭力一问,“此剑何名?”
站的笔直的太疆淡漠的看着将死的渠丹,任由伤口鲜血直流,渠丹执拗地看着太疆,也许是几个呼吸,也许是几柱香的时间,朦胧间渠丹听到少年清冷的声音:“此剑名鬼方。”
枢戮站在城门楼上看着长发飞舞的少年,“这才是吾要辅佐的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