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愣愣的望着自己的姐姐，厉思齐良久方微笑起来。仔细思索了一下，他抬头道，“对了左护法，那冰魄簪已经到了至臻阁阁主的手中。我们浮影一路暗中护卫，并未被他发现。”
“那就好。”林帆澈点头道。虽说沈战叫她不要插手冰魄簪一事，可是千军想要的东西她又怎能不全力帮助？千军平生好武，十三岁的时候就已将师傅的刀技学了个十成十。跟樊歆在一起的那几年则正是他指法大成如日中天的时候，现在又开始对冰魄心法感兴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记得全面封锁皇甫千军已经得到冰魄簪的消息。”
“是！”厉思齐抱拳道，“以及……左护法，据下面传来的消息，那魔教教主似乎并未放弃称霸天下的愿望。”
“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啊……”右手无意识的叩着桌面，林帆澈眉心微蹙，“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留心的。”
“师傅，称霸天下，真的就有那么重要么？”不知何时，与姬写意在地毯上嬉闹的梅疏横已经站了起来，一双清澈的眼珠定定的看着林帆澈，“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包括我爹爹我姐姐在内，都想去挣那天下第一的位置？”
“也许是吧。”没想到梅疏横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林帆澈愣了一愣，方笑道，“喝最烈的酒，躺最精致的床，抱最美丽的姑娘……疏横你还是个孩子，自然不懂得那站在最顶端的好处。”
“站在最顶端的好处？站在最顶端，就可以为我爹报仇了嘛？”姬写意也眨着墨玉一般的眼睛凑了过来。
“写意。”神色变幻几次，林帆澈终于笑道，“从你跟疏横见到我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你们会是浮影……不要问我为什么，不要妄想你们能够叛逃出浮影。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注定的无可选择，但是你们可以选择，成为一个怎样的浮影。”
“你们要比很多浮影幸运得多，站在帝京浮影顶端的人，现在几乎都在这里。你们可以选择将来走上一条怎样的道路：疏横你根骨绝佳，写意的体质却不是很好，我的建议就是疏横从武，写意入文，不过我的建议并不足以影响你们的决定。”
“你们只要记住，无论你们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的人，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我只能给你们提供建议和帮助——若是想成为天下第一暗影护卫，那么黎泽会教给你们怎么做。”
“想成为国士无双的军师倒是有些困难，公子怅晚的身边已经有了莫言作为养子，不过这并不代表你们没有超越莫言的机会。”
“厉思齐除了武艺之外，从小便精通账务。背后更有炽北马场手掌北方经济命脉，若得他真传，日后必能成为富甲一方的商人。”
“雪嫣则是围棋国手，整个天下无人可及。”
“除了这里的人之外，医术可拜玉壶冰香如故为师。毒术则有单语娴，若真得想舞刀弄剑行走江湖，皇甫千军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以及，华且由的弓术在整个浮影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想到浮影那个主治孩子也跟个孩子一样欢快的堂主，林帆澈微微一笑，“你们别看她是个好人，一拿起弓来，她就会马上变成一个好可怕的人。”
“或者有其他愿望其他人选，你们都可以提出来。”一口气列出了这么多人名，林帆澈也有些倦了，捧起眼前的茶轻啜，她问道，“那么，你们想好了要怎么做么？”
“我的根骨……若是想成为天下第一的侠女是不是有些为难？”沉默了片刻，姬写意第一个问道。
“习武的确不适合你。”林帆澈坦然道，“第一侠女的路会走的很艰难，也很遥远。”
“那么我要习毒，我要成为天下第一用毒之人！”扬起小小的脸蛋，姬写意大声道，“我要报仇！”
“一个人的心并不大，通常情况下放得下这个就放不下那个了。”林帆澈看着她，笑容渐渐敛去，“你可以将复仇当做你人生中的一个目标，却不能当做唯一的目标。你是我的养女，我自然要劝告你，你在这个过程中所要失去的，也许远远大于你能得到的。”
“我不介意。”姬写意仰头望着她，“我要名扬江湖，我要报仇。”
“好。”听闻此言，林帆澈沉默片刻突然笑道，“既然如此，你就先拥有过人的地位，写意，不是所有浮影都有权力报仇的！”
“我明白。”姬写意一张小脸上写满坚定。
“那么你的愿望呢？”解决完了姬写意，林帆澈转眼向梅疏横望去，“你想要做什么？”
“师傅，我没有什么愿望。”睁着明亮的眼睛想了半天，梅疏横才回答道，“你告诉我站在最顶端的话就可以喝最烈的酒，躺最精致的床，抱最美丽的姑娘。可是我觉得就算再烈的酒也不过是一坛酒；再精致的床也不过是一张床；再美丽的姑娘……也不如自己心爱的那个姑娘。”
“我不喜欢习武，像成飞师叔那样天天不到卯时就起来的日子太辛苦，我受不了。天天对着账本围棋瑶琴书画的日子我也不喜欢。”
“兵法文章经史子集如何？”这孩子的天资要比千军还好上一些，林帆澈本以为他会选择黎泽或者千军，却没想到他不肯习武，倒是可惜了这一身好根骨。
“没兴趣。”梅疏横摇头，“文章只要知书识字，武艺只要逃跑保身就好了。”
“修医习毒你也不喜欢？”
疏横淡笑：“师傅，那你的愿望又是什么呢？”
“我的愿望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当时并没有选择权。”林帆澈眉心一蹙，眼神中多了几分遗憾，“我的根骨并不好，亏了哥哥寻来奇珍异丹才补到了今天这个样子；也不喜欢学医，所以医术也是个半吊的水平……倒是曾经想过做第一才女，可惜这并不是浮影左护法所需要的。”
“难道浮影左护法需要的是爱上皇甫千军？”梅疏横反问。
黎泽、雪嫣与姬写意都为梅疏横的大胆而倒吸一口冷气，林帆澈却出人意料的没有发怒：“当然不是，不过只有当你有了过人的地位时，你才会有相应的选择权……所以，你现在也要好好珍惜。”
“既然我没有愿望，所以选择权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不介意做一个平庸的人。”梅疏横回答的坚定，“如果一定要我喜欢什么，我喜欢骆师叔做的饭菜，跟她在一起讨论厨艺的日子很不错。”
“你想要做天下第一名厨？”桃花眼微挑，林帆澈有一刹那的愕然，这个疏横，真的是出自于那个孤傲凌然的梅家嘛？
“当然不是。”梅疏横摇头，“为什么一定要成为天下第一，这个称号有什么好处？当初坐上去的时候有多么风光闪耀，之前就要经历怎样的艰难困苦，被赶下去后更要面对怎样的尴尬不堪。”
林帆澈坐在扶手椅上，目光定定的看着梅疏横，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这个孩子，究竟是个孩子，还是不是？
只要是人，都会追逐名利的，就连她自己也不例外。纵使是口口声声说着：“君爱身后名，我爱眼前酒。”的青莲居士谪仙人，不也有仰天大笑：“吾辈岂是蓬蒿人”的时候？熙熙攘攘，利来利往，红尘万丈，真正能够做到独善其身的又有几个？
“你想成为怎样的人，我不拦你。”淡淡的垂下睫毛，林帆澈嫣然一笑，“不过你要清楚……浮影，不养废人。”
“黎泽。”屋中的几人最后又议了半天事之后，林帆澈终于挥手让他们下去，几人刚要退出屋时却听林帆澈淡淡的叫道。黎泽已经扶在门把手上的手微微一顿，转过头来苦笑道，“不知左护法……”
“我曾经爱过你。”密室无窗，幽暗的珠光闪烁映在林帆澈的眼中，更显得安静萧然，“不过幸好相爱不是一切……也幸好一切都不是相爱。”
“我知道。”沉默了片刻之后，黎泽抬起头来，坚毅的脸上微微的带了一丝柔和，“我想我需要更加努力了，毕竟，也得值得你‘曾经爱过’这四个字啊。”
“那些年少轻狂的日子不提也罢。”林帆澈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如此坦然的望着黎泽的时候，甚至也许很久很久以后她亦可以如此望着千军，跟现在望着黎泽一样自如，“黎泽……”
黎泽伸出手来，五指修长纤细轻轻盖在她的手背上：“你也一样，要加油。”
“嗯！”林帆澈欣慰一笑，反手紧紧握住黎泽的手指，他的手指粗糙干燥布满了练武时留下的痕迹——毕竟，不是谁都能有千军般天生奇佳的体制，或者帆澈所服那些灵丹妙药的，“浮影东堂就交给你了。”
黎泽点头，两个人在彼此的眼眸中找到了同样的骄傲与相惜。
七年的心结就此终止，一笑尽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