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全都给我,就全别给我!”不管那边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这边的林帆澈完全脱离在两人状态之外,口中兀自嘟囔着,“既然没有可能,为什么你还要对我好?为什么你还不赶走我?无论我做什么,无论我怎么努力,对于你们来说我永远都不是最重要的!永远都不是……”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双眼迷离却依旧甩着头想要看清眼前的影子:“……酒呢?”
“花雕花调,这酒冠悼亡之名,一点都不适合你。”看到莫涟漪怀中的酒罐,皇甫千军摇头叹道,“帆澈,你醉了。”
“我没有!你是什么人你也来管我?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的!”林帆澈伸出手去想推开皇甫千军,却被他紧紧揽住,左手五指轻舒,在她身上大穴一拂,林帆澈立即软绵绵的倒了下去:“把她送回房间去。”他将林帆澈推给莫涟漪,口中只是道。
“喂!为什么非得我去?”望着皇甫千军远去的背影,莫涟漪怒道,“你若是不在乎她就不要来看她啊!你既然不在乎她,又为什么要招惹她!就让她从房顶上摔下去不好嘛?”
“扰民。”淡淡回答着,皇甫千军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她不该把太多心思都放在我身上的。要知道,也许……我这一生,是不会娶妻的了。”
外面的天色微微发白,林帆澈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已经醒了。
其实,关外女真族一向豪放,在建州女真部落生活的那半年中,她早已练就了千杯不醉的酒量,就是平时无事在玉壶冰里她都会煮一壶青梅酒来尝尝,这一坛花雕对她来说,根本不算得上什么。
她喝醉,只不过是因为她想让自己喝醉。
闭上眼睛,捂住耳朵,缝上嘴巴,就这样不听,不看,不问,任凭千军怎么拈花惹草,新欢旧爱的闹着的日子过得太多了,她知道自己管不了,也没有能力去管。她所想要的,只不过是呆在他身边。
可这并不代表她,不会伤心。
“也许……我这一生,是不会结婚的了。”其实昨夜千军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那最后一句。
五年,还剩下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青春又如何,岁月又如何?韶华一曲,不问曲终人聚散。她从不后悔自己爱上他,即使最后要面临的是咫尺天涯。
她爱他,他不爱她,仅仅是差在一个性别之上的事情嘛?她不知道,他不回答。
也许白首之后再回首时她终于能感谢两件事情,一件事情是她对他的爱情终于被漫长的时光以及他的伤害消磨干净,另一件事情是,五年之前,她爱上他。
他甚至连一个曾经都不肯给她,一场醉酒都不肯安慰她。
跟她的虚情假笑相反,他总是这样,对谁都是这样。他就是这样永远都不会也不肯违背自己意思与心情,屈尊去哄任何人的人。
自嘲的笑笑,林帆澈披衣起身,望着镜中的自己,她轻道:“我林帆澈无心无情。”
也许原先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只不过说得多了,也就如此以为了。
很多事情注定起于唇齿,掩于岁月。
更衣洗漱,推开门出去,众人眼前依旧是那个落落大方的玉壶冰掌门姬芷沁,那个江湖上风波的中心。
昨晚的杯酒半醉,说到底也不过是华梦一场。那个软弱的自己,是永远不该出现在外人面前的。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正是江南好风景,烟花三月下扬州。
三月下旬,林帆澈一行人便回到了无锡,彼时的玉壶冰基本已经建好,也陆陆续续住进了些弟子去。
下了马,进了门,出乎林帆澈意料的是,整个玉壶冰里面竟是一片平和,大夫患者来来往往,人声不绝。
“林潭呢?”自是不能相信自己的小叔变好了,林帆澈一边看着龙成飞承上来的账目,一边问道,“有没有惹什么事情?”
“应该还在江月楼未回。”龙成飞答道,恭恭敬敬递上来一叠账目,“这是他的花销。”
“三百余银子?”一一看着账单,林帆澈不由蹙眉,“堂堂玉壶冰一个月的花销也不过三百余,他才来了几天,竟花得三百余银子!”
“他去赌钱……”龙成飞低声回道。林帆澈没有说错,整个玉壶冰里面,数林帆澈和香如故的月例最高,但纵是如此,两人加在一起也不过四十五两银子,平分后与一个从四品官员的净俸禄差不多。像龙成飞、柳苏洋、单语娴、骆吟月这种低一级的是十五两,剩下能够独当一面的盛寿、华且由、袁舞醉等几人则根据各自的行医收徒量算,从七两到三两不等。再有些打打下手的人以至学徒,一个月的钱也不过一两甚至一吊。而在这江南无锡,三两纹银就足够贫寒家庭一月花销,若是不算那边的建筑费用,玉壶冰上月例钱与吃穿用度放在一起也不过三百二十七两,那林潭才来了十几天,竟也就花了三百余出去。
“算了,若只是这样花的话,玉壶冰倒也不是供不起他。”放下账单,林帆澈低低的叹了口气,从一开始玉壶冰就是打算用来压制唐门和控制江南经济而存在的,从去年过来至今整个浮影和岐黄谷拨过来的银子便以万计。空空堆着这些银子也无用,她便将无锡附近的田地尽数买下,出租收钱,根据地的好坏而决定产十抽三抑或是四。再不就是雇人耕作了之后,雇船运至外地卖出,这航运同行自然也不需向至臻阁缴费,自是大赚一笔。这些钱再加上玉壶冰自己的医疗收成,年盈万金也根本不是问题。
“师姐,其实你应该出去做奸商的。”看着林帆澈动作熟练的整理账目,龙成飞不由调笑道,“无论是行走江湖还是率领浮影都不适合你。”
“商人不做无利之事。”低头敛眉,林帆澈还想说话时,却突然听得楼下一片喧闹之声,急急抛下账目去看,原来是刚刚从江月楼回来的林潭喝的酩酊大醉,摇摇晃晃的就抓住了一个小医女的手臂就要往房间里拖。单语娴在那边管理还没有回来,香如故急的像什么也是的,却终是晚辈又温柔性弱,完全控制不了场面。
“世叔……”现在面对着林潭的人是华且由,玉壶冰里面敢说医药十三科科科皆行的只有香如故一人,林帆澈擅长的是针灸和金镞,单语娴主伤寒与接骨,骆吟月则长于妇人和大方脉,柳苏洋精通口齿与疮疡。若要说小方脉的第一人,那是非华且由莫属的。
当然华且由的师傅亦是岐黄谷接骨第一人。只不过且由要比林帆澈小上三岁,纵使同是浮影也在岐黄谷内并无太多接触。在林帆澈的印象中只知道这人和自己一样亦是京师世家出身,虽然性格较为活泼却应该也认得林潭,这个时候纵使碍于晚辈的身份也要出面,看来被抓住那个小医女与她应该颇有渊源。
“是华侄女啊。”林潭神色轻浮的看了华且由一眼,笑容淫邪,“不过是一个小小医女,你急什么呢?该不会是吃醋吧!”
“世叔,鸣泉还小。”华且由气的脸色发红,却依旧不肯放手,再加上柳苏洋的及时赶到,下面一时之间呈相持之势。
林帆澈站在楼梯上,面色铁青的看着下面这一场闹剧。柳苏洋一边拉人一边四处打量想找人帮忙,目光转动之间看见林帆澈后一愣,不由自主的垂下了手,低头向后退去。慢慢的,场中的大夫医女们也渐渐发现了这个掌门的存在,整个玉壶冰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侄女啊,你回来了。”林潭也发现有些不对劲,抬起头来正好与林帆澈的目光对上,“你回来的正好,他们都不承认我这个副掌门——”
“副掌门?”林帆澈闭了闭眼睛,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一丝的厌恶情绪,“据我所知,玉壶冰的副掌门是香如故。”
“我知道,我知道。”林潭腆着脸,兀自笑道,“香家与林家是世交,我自然是不会抢如故侄女的位置了,可是这么大一个玉壶冰,有两个副掌门不为过吧?”
“随你。”手指攥起,林帆澈淡淡道,“可是你想管什么呢?”
“管什么?”场中那人笑道,“对外有芷沁侄女你主持事务,对内有如故侄女医济众生,我可是放心的很啊。不过看看这江南风景,养养老罢了。”
“也好。”不去看他,林帆澈只是对柳苏洋淡道,“这里人声嘈杂,必会耽误了林副掌门的休息。弦河那边的玉壶冰主堂已经建好,现在也有人住下。苏洋,你还不赶快扶林副掌门过去安歇?”
“是。”见掌门师姐吩咐,柳苏洋只得应声,低头就扶了得意洋洋的林潭走出了玉壶冰的大门。见两人去得远了,林帆澈才再度向那个方才被拉住的少女道:“你是哪里来的,叫做什么名字?”
“掌,掌门。”那少女见林帆澈承认了林潭的副掌门地位,不由得更是害怕起来,“我,我不是有意的,我……”
“她叫做司空鸣泉,是我的弟子。”见自己的徒弟结结巴巴说不出一个字来,华且由上前一步回答道,“芷沁,这件事不是她的错。”
“我知道。”低头看了一眼那年龄尚幼的少女,林帆澈淡淡道,“司空鸣泉,这件事情委屈你了,半月之内,我定会给你一个说法。”
说罢,也不管楼下人各自面色如何,林帆澈直径转身,向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