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愿意以命换命嘛?”正在林帆澈悲戚之时,突然一个声音传来,两人皆是一惊抬头看去,吴渊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
“大师兄?”林帆澈惊道,“你这话是……”
“如果可以用你的命换如故的命,那你愿意换嘛?”吴渊冷笑,脸上尽是嘲讽之色,“她曾经以自己的命救过你,那么现在让你把这命换给她,你愿意嘛?”
屋中一下安静了起来,吴渊与皇甫千军的目光都集中在林帆澈身上,林帆澈则是偏过头去,沉默良久之后说:“我不会。”
“这就是你所谓的感情?”吴渊嗤之以鼻,“你跟如故十五年的过命交情,竟赶不上一个只认识了不到一年的男子!”
“即使是皇甫千军,我也不会。”轻轻的摇了摇头,林帆澈回答道,“千军也好,如故也好,还是我哥哥也好,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们若是离开,我会难过,会铭记,但是我都不会为了他们放弃我自己的生命。我不想说是因为我身上背负太多的责任……只是我一直坚信只要活下去就会有希望在,我所能做的,仅仅是连同他们的份一起活下去。”
其实事实也真的如此,面对生命,面对责任,感情根本脆弱的不堪一击。
“但是我愿意。”吴渊语气坚定,林帆澈惊讶的抬起头来看吴渊,油灯光下,他面色如常,“我愿意以自己的命换如故的命。”
“可是公子怅晚也说过,蛊虫一旦认定宿主,便共生死,无法改变。大师兄你也不是没有听说过。”略略皱眉,林帆澈提示道,“你……”
“之所以无法改变,是因为这世上少有一个人会愿意以自己的性命去救另外一个人。”淡淡的笑了,吴渊回答,“公子怅晚曾经告诉过我,只要另一人以自己的血佐药为饵,将蛊虫引入体内,则那人和蛊虫将在一刻之后死去,而宿主从蛊虫离体那一刻再不受影响。”
他张开手,青瓷小瓶中,一汪碧色的液体盈盈。
“我只求你一件事情……姬芷沁。”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香如故,吴渊轻声说,“就说左逢源临死前给我下了毒,当时形势混乱大家都没发现……直到后来,无药可救。”
“我不想要她带着我死的愧疚度过余生……我要她,忘了我,好好活着。”
只是没有人发现,一滴泪水,正缓缓的从香如故的眼角流出。
本来,左长老一死,就应该由吴渊与林帆澈送左逢源的尸身回岐黄谷的,途中再派浮影杀手下手杀死吴渊,一切便大功告成了。
没想到这一次左逢源与吴渊一起死亡,导致只剩下林帆澈一人扶棺回岐黄谷,龙成飞本来想主动承担下这个责任来的,却被林帆澈阻止了。
“还是我去。”她说,目光平静安然,“我带香如故一起回去。”
香如故面无表情,自从她醒过来,得知吴渊已死之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努力行医,努力吃饭,努力睡觉,努力——活的像个人。
爱的伤口,唯有爱能治愈,能够治疗香如故心伤的人,估计也只有南宫洛云了。
玉壶冰不可无主心骨,临走之前林帆澈将玉壶冰的事情全都交付给了龙成飞和袁舞醉二人负责,背后再有皇甫千军照拂,基本上应该毫无问题。
“用不用派人给你做路上的照应?”看着香如故上了马车,皇甫千军问林帆澈。
“当然不用。”林帆澈有些调皮的笑到,自然不是因为浮影内部的问题,更不是因为她觉得这样做会欠千军交情——她不喜欢主动提要求,并不等于她不需要千军主动的呵护,而从内心来说,她甚至是期待甚至渴望着这难得的呵护的。
只是,她不喜欢依赖任何人,不是因为她独立自强要面子,而是因为她怕失去,尽管自己深深的爱着千军,她依然怕自己万一哪一天会失去千军,那时候,这依赖会是她致命的伤口。
如果想留住某一个人,只要让他依赖你就可以了,同理,如果想彻底的毁灭一个人,就在她彻底依赖你的时候,残忍的撤去所有的给予。
这也就是所以……林帆澈会在千军需要她的时候,无微不至,全力以赴。
只要自己能成为皇甫千军在有需要时第一个想起的人,那么至少,在皇甫千军终于有一天厌倦抛弃她之后,再有事情要做时,还会不经意的,想起她几次。
只要能够被想起,无论是带着笑还是很沉默,就要比像唐静那样被忘记的好。
到达岐黄谷口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十一日,林帆澈勒马刚准备进谷,就看见谷内有一人骑着黑色骊马冲出。
“师兄?”看清了来人,她惊叫,“你这么急是去哪里?”
“帆妹?”看见了她,沈砺勒住马笑道,“你回来的真早,师傅还以为你怎么也得十一月中才能到呢。”
“我倒是想多留一阵,可是如故的情况实在让人担心。”看了一眼掀开帘子探头出来的香如故,林帆澈长叹,本来体丰骨弱的如故,现在虽然饮食住宿表现一切都正常,却生生的瘦了下来,形销骨立身形几乎都要赶上腰肢不堪一握的帆澈了。昔日南宫洛云曾经笑话两人皆是美人上马,却一个是马不知一个是马不支,可如今的如故,哪还有当初绰绰约约的风采!
看见如今的如故,沈砺也觉得说不出话来,就算没有帆澈这一层的关系,两人也在岐黄谷里近十年朝夕相处,那种兄妹之情,早已深深刻在了骨子里面。
“师兄,你要去哪里?”叹了一口气,林帆澈改变话题。
“莫涟漪前几天寄过信来说,陕西那边灾情严重,而逆夜堡仍然欺压官民,鱼肉百姓,上面终于动了怒决定将其除去。”沈砺解释道,“独孤怅晚那家伙事务繁忙,估计还得有个五、六天才能来到岐黄谷,所以我就打算在他来之前先把逆夜堡解决了。”
“逆夜堡?”林帆澈微微皱眉,虽然自从遇见皇甫千军之后她就开始注意江湖上的动向,但是关于这逆夜堡,她能说上来的也只有是北堂邪组组长莫涟漪所管理的一个二流邪派势力,堡主虽然用着夜这个汉姓,却是不折不扣的蒙古一族。
“是。”沈砺点头,旋尔又笑了起来,“师妹不用担心,肯定不会误了你回去跟皇甫千军一起过年的。”
“谁跟你说这个了。”刷的红了脸,林帆澈似怒非怒的瞪了沈砺一眼,“正好这十天我也闲的无聊,走吧,我跟你一起去逆夜堡玩玩。”
“那如故怎么办?”能跟帆澈一起走,沈砺自然是欣喜的,可是仔细一想觉得有些不妥,“她现在这个状态需要人来……”
“她需要的是师傅,而不是我。”看了一眼眼中没有一丝神采的香如故,林帆澈狠心道,“我若真留在岐黄谷,师傅又如何肯来安抚如故——置于死地方能后生,我就跟你一起走吧,师兄!”
上了马,路走了一半林帆澈突然像想起什么了似的,啊的一声问沈砺:“你都带了什么武器?”
“不错,你从入了江湖之后更小心了。”笑着把一双绿色软鞭扔给帆澈,沈砺赞到,“我这再有就是梨花长枪了,你是用不惯的,还是软鞭好些。”
“什么是江湖?”接过软鞭,林帆澈冷笑,“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在有人心的地方,干什么不得小心谨慎,瞻前顾后?”
在马上轻甩双鞭舞出漫天绿芒来,林帆澈微微点头:“好鞭。”然后将双鞭系入腰间。不是那一双寒铁针杀人不趁手,只是这次出行,无论是以岐黄谷的名义还是朝廷的名义,作为姬芷沁的她都不应该出面。
她现在代表的不只是玉壶冰,她的一举一动,还会牵扯到至臻阁,皇甫千军现在对外保持亦正亦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她又怎能给他惹事生非?
扯出面纱扔给林帆澈,沈砺悠悠的看了她一眼,才不急不缓的道:“岐黄谷弟子沈砺在游历中,遇见官兵攻打逆夜堡,于是上前协助。”
“果然如此。”在沈砺接手岐黄谷的身份被正式公布前,怎么说也要做几次扬名江湖的事情才行,今年攻打逆夜堡,明年再去灾区行医,基本上也就可以了。
“逆夜堡堡主夜不悔本是蒙古族人。”与帆澈并驾齐驱,沈砺开始了对逆夜堡的介绍,“二十年前定居陕西建立了逆夜堡,一直以来横行乡里,鱼肉百姓,那时候朝廷动荡人心惶惶,也就没有心思去管他,一直拖到了现在。”
“逆夜堡虽然只是个二流势力,但是夜不悔武艺过人,这也是之所以涟漪会找我帮忙的原因了。夜不悔如今年逾五十,膝下共有两子一女,长子夜蝉心狠手辣,次子夜枭阴险狡诈,皆跟随夜不悔无恶不作,只有小女儿夜莲今年方一十七岁,被夜不悔视为掌上明珠,竟和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一样琴棋书画的教着,一点血腥也不肯叫她碰了去。”
“虎毒尚不肯食子。”林帆澈叹道,“只是可怜了这个女孩——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乎!”
“到时候在看情况吧。”耸耸肩,沈砺回答她,“若是她幸运,饶她一命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