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少林是为了浮影事务的,少林武当二派虽然属于南方,却因为其影响之大而不得不被纳入北京浮影的管辖范围。既然如今那块浮影正组组长的牌子又回到了林帆澈手上,相应的事情她就不得不管。
银杏树下枝枝连理相思,走到树下,自己曾经系上的红带如今还在,只不过经了几个月的风吹雨打,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见普信大师袖手含笑看着自己,林帆澈拿出竹箫,低眉一曲之后苦笑吟道:“云锁少林烟几重,风露满衣,刀客是梦中。忍把离恨醉华容,谁撞暮鼓与晨钟!”
“槛外杜宇啼正红,针难自医,更奈情几浓。青丝一夜皓雪萦,来世誓不染尘情!”
普信大师抬眉:“女施主为何说来世?”
“因为今生已是不能忘怀。”
“姬芷沁?”一问一答刚刚对完,普信伸手正要将林帆澈引入禅房内,就听见有人惊道。姬芷沁蹙眉,转过身去却看见了她最预料不到的人——唐静。
此时的唐静,跟四个月前一样绰绰约约雍容华贵,盛装之下却掩不住那憔悴的容颜。林帆澈看着她,愣了愣方笑道:“原来是唐静姐姐,好久不见。”
“你从他那而来?”唐静问道,声音有些沙哑。
“我从京城而来。”事到如今林帆澈对这个女子早已毫无恨意,留下的只是淡淡的同情罢了,“但是我要去他那里。”
“我恨你。”盯着姬芷沁片刻,唐静突然冷笑,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怨毒,“那次的客栈是我派人炸的,那次的蜘蛛和蛇也是我亲手放的——只是没想到,成全了你和他!”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爱他。”平静的看着唐静,林帆澈的心里并不好受,“我不恨你,唐静,纵使你对我再不好再嫉恨。因为我清楚,你是全心全意爱着他的。”
“你是在对我炫耀你的宽容和得到吗?”冷冷笑着,唐静问道,“我是不会领情的。”
“不,我没有资格跟你炫耀什么。”林帆澈摇头,语气淡然,“因为我也是一样的爱着他,所以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
“呵……”唐静冷哼,那珠钗华裙明媚却掩不住眼中的湿润,“我一直以为,只要很认真的喜欢,就可以打动他——却原来,我可以打动所有人,却依旧不能打动他。”
“女施主此言差矣。”合掌念佛,少林寺方丈普信突然淡然开口,“每一次爱情都是一次冒险,无论结局完美与否,那些曾经的过往都只属于你们。若此时还在彼此身边,那么请善待,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一转身就会错失了彼此。”
“若是此时已经各奔东西,那又如何?爱的美好不是在于永恒与否,爱的美好只在于在一起的时候珍惜彼此。勇者总是能够接受任何结局,而智者总是能看见希望。”
“姬芷沁受教了。”略有所思的听着普信大师的话,林帆澈微微点头。
“说得倒是好听。”唐静却不以为然,“姬芷沁,你不要忘记,皇甫千军是喜欢男人的!我在他身边至少还有个名分,而你连名分都没有!”
“唐静。”看着她,林帆澈神情认真,“我爱他,但是我跟你不一样……你要求千军是你的。而我,是千军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爱的方式,我爱,我予,我也求回报。假如有一天他将我抛弃,那么我不会怒骂也不会后悔,因为当初,没有任何人逼我爱上他——是我自己选择将我自己交给他的。”
凝视林帆澈良久,唐静突然笑了,一滴泪水顺着她那凝脂般的脸颊上缓缓流下,那笑容却是出奇的温柔明媚,“你是对的。”她说,然后也不等林帆澈回话,转身便向外面走去。
“女施主当真无恨了?”望着唐静的背影,普信大师似笑非笑的问道。
“她又不足以成为我的威胁。”林帆澈淡淡一笑,“情深缘浅,陌路奈何。”
更何况,有些东西,十年不晚。
交待完事务,普信大师突然抬头笑道:“若是老衲没有估计错,女施主当有一段时间长掌正派事务,伴着至臻阁踏足江湖?”
“确是如此。”林帆澈点头,“怎么?”
“既然如此老衲有一物相送。”挥手教座下侍僧广明取来一件白色内甲,普信大师将其递于林帆澈,“此物乃天蚕软甲,丝丝坚韧刀枪不入,女施主武艺平平,又呆在皇甫阁主身边,若有个万一,也足以保护自己。”
“此物贵重……”林帆澈刚做推辞,普信便笑道,“此乃身外之物,有何珍贵可言。”
几番推辞不过,林帆澈便只好接下,同时也清楚此物绝非毫无缘由,多少朝代来各大门派犹如昙花一现,唯独少林武当经久不衰,靠的不就是这一份谦和多礼不卑不昂?仰而求怎如俯而就,上曲意朝廷,下恩泽武林,过刚不可久,过柔不可守,唯有内刚外柔才能真正的稳坐江湖。
再合掌一礼,普信大师眼若桃花,面如满月。转身步入众僧之中,晚风微微的带起他灰色的僧袍,那一刻的他平淡似水,远远望去仿佛跟其他寻常僧人没有什么不同,却又觉得他那举手投足之间浑然天成,恍惚间仿佛跟这浩大天地一体一般。
这次回江南,是只有凤成、怅晚、安楚以及右护法等几人知道的,林帆澈甚至没有通知玉壶冰里的任何一个人。又是一日将暮,林帆澈正打算住店之时,前面突然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芷沁。”皇甫千军微笑,长发依旧高高梳起以一根青玉簪束住,淡青色的衣玦迎风飞扬,“芷沁。”他伸出手来,柔柔的说。
林帆澈愣住,目光不敢置信的看过去,来人挺拔英俊气宇轩扬,不是皇甫千军又是哪个?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眨着眼睛,林帆澈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是来接你的。”将马掉头与林帆澈并肩行走,皇甫千军接住林帆澈伸过来的手,语气温柔平和,“芷沁,我们回无锡吧。”
张着嘴,林帆澈望着皇甫千军,眼中依旧是不敢置信的神情,“你说什么?为什么?”
“你走了之后,我想了又想……我愿意为了你而得罪朝廷,那么芷沁你。”千军的声音温柔清澈充满了诱惑,“芷沁,告诉我,你是否愿意为了我而离开浮影?”
“千军,你知道背叛浮影的唯一下场就是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林帆澈苦笑着摇头,“难道你没看到嘛?李玉泷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跟李玉泷不一样。我会把你深藏在至臻阁,全心全力的保护你。”搂住林帆澈的肩膀,皇甫千军说的坚定。
“千军……你是因为我是我才这样待我呢?还是因为我是浮影的人才这样说?”望着皇甫千军的眼睛,林帆澈突然问道。
皇甫千军脸色微微变动,却还是坦然笑道:“倘若我说都有呢?”
“那么,你是否愿意为了我而不再纳男宠?”深吸了一口气,林帆澈终于控制住自己不再颤抖,“千军,你愿意为了我而放弃他们嘛?”
“……你真的很在意吗?”沉默了片刻,皇甫千军终于问,“如果我不放弃,那么你是不是就会离开?”
“是的……如果你不愿意,我立即就回帝京去。”直直的盯着皇甫千军的眼睛,帆澈坚决道,“千军……我没法跟那群男人去抢你的恩宠。”
“……如你所愿。”这一次的沉静久了些,但是千军终于回答,“芷沁,唯有当你离开时,我才明白你对我来说是多么的珍贵。”
“千军,我爱你。”
“我也是。”
天色已暮,林帆澈与皇甫千军就近找了店家住下,千军帆澈皆是挑食之人,所幸两人喜好相差不大,却也能吃到一起去。
小二撤下碗盘后又奉上一壶茶后便关了门。林帆澈给两人各自酌上一杯,皇甫千军浅浅尝了尝便放下了杯子。林帆澈浅笑,端起自己的杯子一口一口的喝下去,茶色浅而味苦,怪不得他不喜欢。
“千军。”沉默片刻她突然开口:“我已经上书北堂堂主,让他撤去对至臻阁的一切监视。以后就让我陪你在至臻阁,你看可好?”
“你的位置那么高,浮影怎么会愿意放你走。”摇摇头,千军笑道,“直接离了那里,我护着你,不好嘛?”
“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将我留在无锡。”林帆澈说的轻松,“更何况,有我这身份在,以后整个江湖的动向,至臻阁还愁难以掌握嘛?”
“你说的也是。”皇甫千军也是聪明人,略一思索就知道了哪一种选择对他来说更为有利,微微颔首,他应道,“那就有劳贤妻了。”
林帆澈抿唇,脸却已是一直羞红到脖颈了:“千军……我宁可负尽天下人,也不会负你分毫。”
千军不语,只是微笑,他的手伸了过来,笑容温柔平和,修长的凤目之中光芒闪耀,几乎看痴了林帆澈。
双臂紧紧环绕住那不堪盈握的腰身,皇甫千军俯下身子来,殷红的唇渐渐下落。
夜,还长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