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河镇,此时变得比往昔都要热闹得多,整个镇里,到处漂荡着喜庆的红。人们放下手上工作,都聚拢在一起,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欢腾热闹。每个人都庆幸自己能成为这场世纪婚礼的目击者。
按照传统礼法,新郎得须亲自领仪仗上门提亲,于是这场横跨半个淼朝大陆婚礼便从三个月前开始,迎亲队伍浩大,并伴有三名史官同行,好记下这场世纪姻亲的细微故事……但是所有这些都只是让靖王子觉得心烦。他只是完成自己的使命,就像三年前,自己姐姐完成她的使命一般。他希望自己只是出身于普通家庭,最好还是女人,他那般想。
现在与王子靖同行细语的是徐绍马先生,徐老先生可算是当世大才子,知识渊博,胸罗万象。其诗书画纵观历史都堪称为一绝。其格调往往就是融于自然,给人一种阔达和谐之感。而今须发皆白,实不适奔波劳累。但这一次,徐老先生一改平常儒雅之风,不管别人再三劝阻,依旧很坚持随王子策马同行。若论资历,连当今皇上也对他毕恭毕敬的。与对炎帝识英雄重英雄的情义不同。王子靖就有如是徐老先生的孩子,在王子靖三岁时,徐老先生便授命太傅,而这十数年来徐徐善诱,感情日深,当真把他视作亲子。
靖王子,骑的是一匹白马,而徐老先生则骑极其温顺平稳的歧东马同行左右。两人有说有笑。而王子所过之处,更是惹得一片少女的欢呼。
“老师……”靖王子忽地道,“您可知道天之城是不是真的存在?”
“天之城?”徐老先生眉头轻皱,老迈的脸看上去像脱水的豆子,唯有那一对眸子依旧和年轻时一般深邃空灵。他拿着酒袋,缓缓解开瓶口……
“你是说龙冢谷吧?”
靖王子重重的点了点头。
徐老生啜饮了一口,顿时觉得温暖了一些,北方的夏季,居然也让人觉得寒冷。或者这副老骨头真的不行了……
“存在的……”徐老先生说罢,又啜了一口。
靖王子一听,居然也难掩脸上的激动。如果找到龙冢谷,或者就能实现自己的梦想……此刻他剧烈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道:“老师,您可知道龙冢谷在哪?”
酒的魔力,让此刻徐老的脸看上去红润了一点,可是他轻摇头,所谓的龙冢,便是龙死后的归所,事实上很有可能同时还是巨龙的诞生之地……但是最后有记载的龙书籍,都已经是在两百多年前了。据说最后一条幼龙,极细小,死的时候还没有小狗大,先天性重病,最后御龙朝(前朝)顷举国之力,集当世最好医师,但最后还是药石无灵的死去……当御龙之国,没了神龙,不久便被当时的野心勃勃的大家族和大门宗联合推翻了。然后就有了如今无毫无实权的淼朝。这些野史,徐老先生几乎烂熟于心……
“老师,您也不知道啊?”靖王子一边说话,一边向人群轻挥手,脸上微笑,只是那笑容实在有点僵。周围的少女呼声更烈。这王子确实如传闻一般,面如冠玉,眼若流星。
靖王子又礼貌地轻挥手。人群中不断有人大声疾呼靖王子的名字。有若刚赢了战争凯旋而归的英雄,但他只不过是一个微笑,俘虏了一堆少女心。形式上的工作做完后,他再次望向他旁边的老人,细声低语……
王子来时,让人心潮澎湃,但他却如时光匆匆的青春挥手作别。
一个身材肥胖的灰衣女子,幽怨地望着王子逐渐远去的背景,“好好一朵鲜花,又插在牛粪上。”
她旁边一个女子附和道:“是呐姐姐,据说王子要娶那女子,长得又肥又丑!”
“就是出生好了点罢了!”那肥妞语气尖酸,“要是我出生在玄冰宫,我跟王子还般配一点。”
另一名女子点头道,“倒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那肥妞道:“黄钰。不会错的,她叫黄钰。”
那肥妞还不住唠叨个不停,倒是她的妹妹停了下来,满眼闪着星星的望着王子的亲卫随从。但见个个长得剑眉星目,高大威猛。与其作着遥远而不可及的梦,倒不如触手可及的温柔。她从怀里摸出一条白色丝巾,看准时机,一放……
只见那条白色丝巾随风飘荡,恰好落到一名高大英伟的随行军官不远处,那少女马上作娇羞状。而那军官也弯腰想拾,嘴中一阵轻薄的笑。
那女子心中一阵狂跳,捡吧捡吧,请拿过来给我吧!一双眼装着不望向这边,却是偷偷注视着那方。就在那名军官快要触到丝巾时,却是忽然出现了一名少女,她的脚又恰好不偏不倚地踩在丝巾上,白色的丝巾,触到地面的水沆,马上染上一阵黄沙。那军官抬头望着那经过的女子,呆立当场。人间怎么会有这等美丽的女子……
那美丽女子身后跟着一个小女娃,那小女娃背着一张大大的弓。地面有积水,她走路有声,卟滋卟滋的,卟滋一声,也是一脚踩在丝巾上,然后又随着少女离去……
卟滋卟滋卟滋……
……
而这场婚事的另一个主角,她叫黄钰颍,正把自己关在房间。她一定不知道外间关于她的传闻比靖王子要远多得多,光名字便有十六七种叫法,而民间形容她的外貌,更是有不下百个版本,但这百个版本最后都能归纳成两个版本,要么就是奇丑无比,集天下丑女人该有的姿态,从头到脚,从衣着到内心,丑得千仓百孔。而另一个版本就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得像人间不存在的……冰雪精灵。然而此刻,对她来说,别人说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如雕像那样,静静的,端坐在石椅子上,双眼无神的望着前方的石柜,她只穿着一件薄薄衣裳,而四方透着无孔不入的冰冷,这里从她出生开始便是那般的冰冷与死寂,而有的,只有那再轻微不过的呼吸声。
从几个月前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事实上她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任何东西,面颊微陷,态生两靥之愁。房间内,一片寂静,少女长及腰间的黑发,纹丝不动……看上去当真如同蜡像一般诡异。只是忽而一点点晶莹的泪光忽而出现在少女的眼角,而最后终于聚成足以落下的重量,如同黑夜划过的流星……
她的右手轻轻摸到头上的玉钏上,轻轻一拉,如同酒下黑色的水幕。
她把那透明洁白的玉钏放到眼前,双眼却依旧找不到一点焦点,只是她的手捏得越来越紧,颤巍巍的。接着眼泪像串串银珠般落下。她把轻轻玉钏放在台子上,生怕自己不小心把它弄坏,然后才用手轻擦眼角,却又有更多的泪涌出来……
谁说我的世界不够让你撑船?我的眼泪就足矣让你撑船!
接着少女又开始无声抽泣,擦不完的泪,让她双眼泛红。而每一滴眼泪里,都能看到玉钏的倒影……
忽而门外传来一声扣门声。
少女带着一点点哭腔说:“林婆婆,我说了,我不饿!别来烦我!”
门外沉寂,并没人回应。终于又传来一声扣门声。“开门吧,是我。”
少女的心,一时像炸开了一般,那声音分明就是他……大师兄!真是洵平大师兄!几天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对他说一起远走高飞吧。而他却让她永永远远死了那条心。从那之后,她便再没吃过东西了……
她紧张的站了起来,来回踱步,好想细细妆扮一下,但又怕大师兄这次一走,就真的不会再回来。她只急忙把玉钏插回头上,轻微整理一下头发与衣裳,便打开了门。她的心莫名跳动,有如小鹿乱撞。嘴角却禁不住微笑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提着食盒而头戴草帽的少年。她的笑容僵在半空中。这个人是谁?大师兄呢?
少女还愣在原地,而草帽少年则轻微望了望她红红眼角,便提着食盒入内了。把一个个精致的小菜放到台子上,食物的香味很快飘荡到房间的每个角落……他手脚利索,不消一会,就把所有饭菜放到桌上,然后关门离开。一点也不留恋。
门“咚”一声关上,少女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回头一看,发现自己台上,满是食物。这人和自己素未谋面,居然冒充大师兄的声音,还对自己说“是我,开门吧”……这时,少女已经想不到什么词来形容那个戴草帽,看上去还很清秀的少年。不知羞耻?狡诈?
而少女房门之外,那戴草帽的少年还站在那里,一双黑眸子望着少女的方向。
房间之内,少女想了,又觉得不对,一定是大师兄来了,但又不好意思出现,他怕我饿着了,便命人来给我拿食的。她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很对,这里哪里有下人敢这样欺负自己?没有!一定是大师兄!想到这,她不敢心中一阵温暖。这时她的肚子也咕咕的叫起来。
她露出会心的笑容,坐到台子前,发现居然都是自己喜欢吃的小菜,拿起竹筷,轻夹起一块鱼片,不知是不是自己饿坏了,怎么林婆婆的手艺见长得那么利害!她只觉得自己生平从来没有试过这种美味!
这时少女门外,那个少年忽然舒了口气,然后提着空食盒离开……
少年提着空食盒回到了厨房,他的好友陆毅惊讶地望着他道:“白躲,这小子不得了!你说你能让小姐食饭,当时我还不相信……你是怎么做的?”
林婆婆一边炒菜,也跟着望过来。脸上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白躲把食盒层层拆下,拿到水池慢慢冲洗起来,他工作时专注而又认真。洗完之后,他低声道:“她只是饿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