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歌子。
一位儒雅青年身着蓝色流云服,头上梳着冠冕,跪坐在席子上,单手操持着茶具,手法娴熟,不一会,他已经开始品着今年清明时分的新茶。
茶水清冽,他浅尝辄止,旁边的漂亮女人担心地看了看他,道:“元昊,这茶你往日都是要品上数个时辰,今日怎么……”
那儒雅青年淡淡笑道:“没事,就是今日有些乏了,不碍事,你收拾一下,小鱼儿呢?我这几天老是不顾家,这小子没少给你添麻烦吧?黎竹?”
黎竹面容姣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此刻,她细长的柳叶眉紧蹙着:“小鱼儿随你,一天到晚泡在解剖室,我真弄不懂,那些尸体有什么魔力,让你们父子都是这般着迷。前天晚上,这小子吓我一跳,他活蹦乱跳地,抱着一个死人的心脏跑到我身边,说自己发现了什么关键点……大半夜的,吓得我一顿呵斥,这不,现在还不肯好好和我说话。”
党元昊眉头也皱了起来,妻子眼睛都一些红了,轻轻握住黎竹的柔荑,安慰道:“这年龄段的孩子都有些不着边际,等一下我去劝劝他。这小子一向听我话,到时候给你好好说说他。”
黎竹面色微红,道:“都老夫老妻了……对了,你这次怎么出去这么久,计家那边你还没说清楚啊?”
党元昊看着妻子的蹙起的柳叶眉,心中一痛,黎竹跟了自己这么多年,自己什么都没能给她,除了不断的伤痛,眼下局势已经是千钧一发……算了,该来的还是会来。
他故作轻松道:“没事,我这些年已经帮家族干了不少事情,他们说最近就会将我从暗系族谱除名,到时候,我们一家人便能自由自在地生活下去了。”
黎竹有些疑心,党元昊揶揄道:“怎么,不相信你老公的话?”
黎竹白了他一眼,道:“信你?当年也不知是谁千方百计骗了我的身子,结果我爹让你娶我,你倒好,直接把我抢走了。”
党元昊尴尬一笑,不知作何应对。
“原来你们还有这么一出激情,看你们相敬如宾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们是在相亲呢!”
说话的是个小男孩,他面容冰冷,身上罩着一个白大褂,手里还握着一把滴血的手术刀,像是鬼魅般的出现在了夫妻两人边上。
夫妻两人甜蜜的气氛荡然无存,党元昊拍拍黎竹的手腕,站起身,对小男孩呵斥道:“小鱼,你现在越来与不听话,说,你晚上不睡觉,拿心脏吓你妈好玩吗?”
“不好玩。”小鱼认真摇摇头,把手术刀扔到一边,一把扑到党元昊的怀里,小脑袋在爸爸的胸膛蹭着:“爸爸,你总算回来了!妈妈好凶,总是督促我修炼,我进度稍微一慢,她就威胁我说今年要是不能突破四阶,以后晚上就别睡觉了。”
党元昊哭笑不得,看着一脸无奈的妻子,蹲下身来,对小鱼道:“你呀,真是淘气。你妈妈对你严格,那也是为你好,你也不能拿心脏去吓你妈呀,你难道忘了咱们父子间的约定?”
小鱼一脸严肃地想了想,道:“我不是想吓她,我只是一时开心,忘了你不在家,结果我跑到你床上,把她吓到了。”
党元昊哈哈一笑,摸了摸小鱼的头,对黎竹道:“这小子就是缺根筋,没啥坏心思,你做娘的,怎么还跟一个小鬼计较上了?”
黎竹面色一红,道:“我哪里和这小子较劲了,这小子天天惹我生气……”
……
绿沙鮨盆地地势陡峭,底部常年被胃酸冲刷,浸泡的时间远远超过高处,大型细菌群很少,只有幽门螺旋杆菌群固执地生活在哪儿,还有一些高处菌丝无意飘舞到了低处,繁衍了开来。
越往高处走,繁盛的细菌就越多,甚至,还有一些能跑能跳的细菌。
比方前方的那群高速移动的细菌,乍一看,这货一点不像生活在胃里的细菌,它们用腹部和尾部弯曲,推动身体前进,和海里面的龙虾简直一个德行。不同的是,它们没进化出头。
它们用巨大的蓝色钳子夹断一群不会动的红色菌丝,然后躺倒一边,用长长的触须伸进粗壮的菌丝体内,汲取着养分。
秦笠拍拍苏别,问道:“这玩意能吃吗?”
苏别眼睛空洞,答道:“能吃,只是它用钳子夹人,一夹,人就断两截。”
能夹断人,怪不得一点都不怕人。
秦笠看着不远处悠哉喝着汁液的龙虾,道:“那好,今天就此龙虾了。”
‘咻!’
他猛地将一把匕首投掷了出去,那匕首尖锐呼啸着划开空气,将一只折腾的蓝壳大龙虾钉死在岩壁上。
石屑乱飞!
只是旁边的那群龙虾依旧悠哉躺在地上,丝毫不理会同伴的扭动。
借助念力增幅脚力,他轻松跳过几条四五米宽的罅隙,来到了石壁前。
那龙虾还未死去,企图用大钳子夹秦笠的手臂。少年直接一巴掌打烂它的脑袋,确认其死亡后,一把拽下钉住它的匕首。
让他惊讶的是,光滑的刃尖上出现了缺口,这匕首虽然不是用念系金属铸造的,但也是上好的合金熔铸而成,一击之下,居然被这龙虾壳划出了豁口。
怪不得这孩子说这龙虾能夹断人,只怕……还吃人!
白袍少年直接拉着龙虾的触须,一把拽起,上下掂量一下,这龙虾得有30多斤,去掉身子和壳儿,尾巴上的净肉得有十斤。
他跳了回去,拎着这只倒霉龙虾对一脸沉默的苏别道:“晚上就吃它了。”
苏别点了点头,没说话。
秦笠也不以为意,寻找了一处凹陷下去的区域,在那里升起了火堆,取出一只巨大的平锅,往锅里加了些特殊香气的油后,他把铜锅架在了火堆上。
在油被烧热的短短时间内,他将龙虾大致处理好了。其实也简单,拦腰掰断,头直接扔一边去,褪去尾巴上的硬壳儿,再拿清水洗干净剁成七八块就行了。
只是手法快了一点……快到苏别根本什么都没看清,只看到一只龙虾眨眼间被剁成块扔进了油锅中。
‘滋滋’
虾肉被热油炙烤得香气扑鼻,少年左手拿着一只勺子,不断将热油浇到虾肉上,右手则用一双竹筷子四下翻滚虾肉,很快,雪白虾肉便变得金黄一片。
差不多了,少年看了看成色,飞快取出一点椒盐粉,均匀洒在虾肉上。
他将平锅从火堆取了下来,搁在地上后,取出一只大碗,一双竹筷子,给碗里夹了一块热气腾腾的虾肉。
“吃吧,小心烫,不够再加,多了就倒了。”
他把碗递给苏别。
小女孩看着比自己脸还大的巨碗,有些无语,碗里面的虾肉得有两斤。
秦笠直接端起平锅,用筷子夹着吃,他也不怕烫,一会功夫,就把一锅的虾肉全吃光了。
回头看了一下苏别,她碗里的虾肉还好好地,一点没动。
少年以为她是嫌弃味道不好,便道:“怎么不吃?我做的菜还是可以入口的,快吃,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小女孩眼神复杂地看了少年一眼,不说话。
那眼神让少年有些烦躁,让他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充满责备、怜悯、仇恨、无助的眼神……
“小鱼,妈不想吃。”她一脸苍白,看着他说道。
“不想吃就别吃了!”
不知怎地,一向心平气和的他,突然发起了火,一脚踢飞了碗。
小女孩尖叫一声,以为他要伤害她,吓得拼命往坑里缩了起来。
少年面色铁青,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从黑暗的坑洞中拉了出来。
眼神犀利,盯着无助的苏别。
“我知道你失去哥哥,很痛苦,我明白那种感受,五年前,我也失去了最亲的人,但我没时间去悲伤,因为要替他们报仇,杀光那群畜生。
你哥死了,看着我,你哥是死了!可你哥的仇人还没死!”
他这一吼,苏别再也忍不住,这么多天,第一次,当着他的面放声大哭起来。
那孩子哭腔中带着颤音:“我哥死了……我哥死了……呜呜……要不是你……我哥怎么会死?”
小孩子能懂什么,她只是固执的认为秦笠是仇人用来宣泄心中的空虚,亲人逝去的巨大悲痛已经快吞噬她了。
秦笠心中古井无波,冷冷道:“不错,我来这儿,是救人,死人是肯定的,只要能救走我要救的人,死一个人,死一千个人,在我眼里都没有什么区别,我背负的罪孽岂是这区区数人能沾染的。
但你哥的死,不是我的错,我背负不起,你要怪,就怪那高高在上的秦岭天君。是他定下的十代赎罪的规则,是他让你哥在这种地狱中苦苦煎熬,最后送了性命!”
“你胡说!你胡说!我哥就是你害死的,我哥就是你害死的!”
小女孩哪里听得进去,小手用力捶打秦笠的胸口,泪如雨下,哭得几乎歇斯底里。
突然,少年眉头舒展,凌厉的眼神也柔和下来,猛地张开双臂,将那孩子紧紧搂在了怀里。
“我知道我不管说什么,都不能弥补你哥死掉的痛苦,所以,苏别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你哥!我会想鸠窝一样,待你如亲生妹妹!”
小女孩挣扎着想脱离,但少年臂力惊人,她哪里挣得脱。
“你放开我,我哥叫鸠窝……”
“闭嘴!你哥叫秦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