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念力的加持下,秦笠脚力还算过得去,在苏别的指引下,不到十分钟,他便来到了部落前方。
眼前的部落破败程度着实让少年吃了一惊,人们衣不蔽体,很多老人坐在门槛上,不疾不徐地挠着身上的寄生虫,地上倾倒着粪便,这些恶心的排泄物和烂泥混杂在一起,已经不分彼此了,但几个孩子还是光着脚丫,在上面奔跑嬉戏。
他看了一下怀里的孩子,她搂得紧紧地,生怕自己突然反悔。算自己倒霉,一来就碰到这么个事儿。
以防万一,他再次抽出了岩浆篆纹大剑,开启篆纹阵之后,他单手持剑,一大股炙热的岩浆流淌了出来,少年心念一变,将这10吨重的沸腾岩浆撑起一个流转不止的猩红大球。
大球撕开一道口子,将少年罩了进去,裹得严严实实,唯独在眼睛和鼻子上留了一个小洞。
他淡淡说道:“看得见?”
小女孩瞪大了眼睛,道:“看得到。”
少年道:“很好,继续指路。”
他左手持剑,高高举起,冷却的岩浆从剑柄灌入,剑脊重新喷吐出猩红的岩浆,冷和热,形成了绝妙的循环。
猩红的岩浆铺在地面,将污秽之物烧得干干净净,少年脚掌踏在滚滚流淌的岩浆上,慢慢向前走去。
他们的到来太过肆无忌惮,那岩浆大球流转不止,时时刻刻都放出令人难以承受的高温,走到哪儿,哪儿便开始冒烟,接着燃起大火。
部落里本来还有一些人想动歪心思,可看到这无懈可击的岩浆,都摇摇头,开始去救火了。
“到了,就是这儿。”
秦笠看着眼前这堆绿莹莹的菌杆,心神一动,一股岩浆从大球上分离出来,弹射出去,2000多度的高温,连钢铁都可以融化,更何况这种细菌生物?
眨眼间,这堆杆菌便被烧成了灰烬。
那一瞬,秦笠看到了屋内的……
小女孩突然眼前通红一片,刚才用来指路的岩浆小洞被秦笠遮掩起来,这让她看不到外面景象了。
她有点着急:“怎么样,我哥……怎么了?”
少年心里有些不舒服,摁住这躁动的孩子,直白道:“你哥死了!”
苏别突然沉默了起来,没再问。
少年看着眼前的大缸,还冒着腾腾热气,里面盛着一缸沸水,一具小小的尸体在里面飘着,沸水不断涌着,将他托在中间……
少年站在这儿,盯着那口大缸发呆,他脚下的岩浆愈发炙热起来,周围十来米的区域都逐渐被烤干水分,燃起了熊熊大火。
小女孩请求道:“我能看看……我哥吗?”
少年拒绝:“不行,你哥死了,有什么好看的,时候不早,咱们得走了。”
苏别‘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泪水打湿了秦笠的衣裳。
少年搂紧她,转头就走,“莫哭,鸠窝死了,但我答应过他,要照顾好你,放心,我不会抛弃你的。”
临走前,秦笠一把火烧掉了那孩子的家。
他没继续杀人,没有任何意义,害死鸠窝的,是秦岭天君定下的病态规则,他们,也只是懵懂无知的受害者。
他抱着沉沉睡过去的苏别,朝高地走了过去,按照千山给的粗略地图,其余八座天穹呈扇形插在第二十五天穹上,考虑到胃壁的厚度,他觉得突破天幕还是有一线希望的。
也就是说,秦笠需要翻越这座低矮的盆地,走到尽头,抵达第二十五天穹。
那里相对位置最高,据说可以看清天幕。
他擦了把汗,坐到地上,将怀里的苏别小心放在地上。
离开部落已经三天了,这孩子一直寡言少语,一声不吭,饭不好好吃,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小声哭个半夜。
今天晚上,秦笠有些烦了,直接用《二重念》把她的悲伤念头全清除了出去,苏别这才沉沉睡了过去。
阴镜一路上都看在眼里,对秦笠体贴行为,它啧啧称奇道:“剥皮家族的居然改性子,真是百年奇闻。”
秦笠淡淡道:“剥皮家族做尽坏事,偶尔做点好事,为前辈作下的孽赎些罪,有问题?”
“赎罪?”阴镜疯狂大笑起来:“要真有用的话,那你得花多少年赎罪?还得替前辈赎罪?我看,就你自己现在作的孽,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秦笠没有接话,往火堆里面扔了一根细小的杆菌。‘啪嗒’一声,火光摇曳,他的脸上明暗幻灭,仿佛要噬人一般。
确实如此,这件事都是他的错,他闲的无趣,想玩弄一下人心,否则,那仨孩子根本不可能活着回去,他是想看看,这仨孩子是不是会恩将仇报……
结果,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鸠窝宁愿被镬烹煮死,也不肯背弃自己的信念。
很可笑,自己只是单纯地认为孩子们无罪,不该承担父辈的罪孽,可自己的深层意识中,自己和秦岭天君一样,觉得在这龙蛇混杂的地方,肯定不会有好人。
都认为这些孩子是该死的罪人!
凭什么在烂泥坑中长大的孩子就一定是不守承诺的背信者?
我的考虑,终究还是稚嫩了些,当时应该直接跟上去,这孩子就不会出事了……
“我还以为我比秦岭天君思想层次要高一点……”少年声音低沉了下来,“原来,在某些方面,我比这小人还矮一点。”
阴镜久久不语,突然,它嘲笑道:“这就不行了?信念动摇了?”
“当然不是!”
少年眼中精光一冒,语气无比坚定:“这里的大部分人,都该死!这次的事情,是我疏忽了,我忘记了,即便在烂泥坑中,也能开出青莲花。不过,只要秩序规则树立起来,这些都不会再发生。”
阴镜看着少年坚毅的脸庞,沉默了下来。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它看到了少年眉心出现了一柄矩尺虚影,可再看时,那矩尺却消失了。
不过,它还是失声喊道:“小剥皮,你……你的眉心……”
秦笠取出一把朤米,一把嚼碎,吞咽下去,道:“你没看错,那是我的灵魂投影,五年的煎熬,它也该出现了。对了,最近出现次数频繁,你别一惊一乍的。经过这件事后,它估计快成熟了。”
说罢,他便心神一动,进入白之大地萃取念力去了。
阴镜不由急了,喊道:“喂,小剥皮,咱们这么久交情,我也算是你的前辈了,领悟概念,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我说不定还能给你提点提点呢!”
周遭静悄悄的,只有阴镜在愤愤不平地喊着。
就在这时,苏别的眼睛突然睁开。
她看了看不动的秦笠,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站起身,从少年腰带上抽出一柄弯刀,刀刃雪亮。
她观察了他两天了,每天晚上他都会修炼,此时防御最弱,那镜子只会说说话,没有什么攻击力。
可以的,苏别,你可以的,她给自己打气,只要……只要砍下去,就可以为哥哥报仇了!
这该死的小剥皮,办事这么不牢靠,怎么把一白眼狼养在了身边,这下好了,老子被困在镜子里,他跑到白之大地修炼去了,这……这小鬼要是动手,小剥皮不死定了?
“喂,你这小鬼,想干什么?”胖子瞪大了眼珠子,企图恫吓苏别。
苏别没注意到阴镜,她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哥哥的声音,哥哥对她的好,哥哥给她带来的欢笑……
这些都没了,留下的都是泡影……
她好恨,又好怕。
她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带着她瘦弱的身体都颤抖起来。
她握着刀柄,看着少年坚毅的脸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好几次,刀刃都擦到少年的脖子上了,阴镜都尖叫起来了,但……她终究没下得去手。
突然,她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将弯刀扔到了一边,跑到被窝里,大声哭了起来。
旁边,不知名的小虫子在地里鸣叫着,声音很是哀伤。
阴镜咳嗽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试图安慰小女孩:“小鬼别哭,这厮不是什么好鸟,你要真看他不顺眼,砍他两刀出出气,也是可以的。他皮糙肉厚,砍不死的。”
苏别没听这货的怂恿,只是一个劲地捂着嘴哭。
哭声凄厉,如同杜鹃啼血,人生至痛,莫过于丧失至亲之人,这让一个才七岁的孩子,如何能承受。
旁边的秦笠,眼睛闭着,嘴角却抿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