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花会众位当家大多是粗人,未必理解“围魏救赵”的含义,但一听到“福康安”三个字,都领会过来。数年前,反清武林势力的最大对头便是“满洲第一勇士”鳌拜,直到今年,鳌拜被新即位的康熙皇帝所杀,这对头算是除去了。
但这三四年来,却还多了个福康安。红花会在他手上也吃了不少亏。
十当家章进最听“鸳鸯刀”骆冰女侠的话,但最佩服的却还是“武诸葛”徐天宏。他是个直性子,一旦明白其中意思,当即跳起来拍手欢叫道:“好!他康熙小儿敢捉了咱文四哥,咱们也捉他一员重臣,再谈条件,一个换一个。”
池寒摇头苦笑,皇帝是那么好谈条件的,但仔细一想,福康安地位超然,文泰来却不过是武林众多反清势力当中的一个小头目,只要捉了福康安,事情如何发展还真不一定。
只是他最想的还是宰了福康安,为赵三爷报仇。
果然,石双英也接着跳了起来,叫道:“我们自然要去捉住福康安,可是那姓福的乃是害死赵三哥的罪魁祸首,抓住了怎能放回去!”他满脸都是森然寒意,连章进这蛮子也不禁看得微一哆嗦。
骆冰黯然垂下眼脸。徐天宏皱起眉头。
陈家洛愣了一下,双手抬起下压,安抚道:“兄弟之仇,不共戴天,只是何时报仇暂且不说,咱们还是先想法子把福康安捉住再说。”
福康安身为清廷重臣,周遭护卫也是从来不曾少过,先别说报仇还是换人,能否捉到福康安还是未知数呢。大伙儿明白陈家洛所言之意,都冷静了些,开始沉默苦思。
池寒忽地问道:“福公子好大喜功,又素来喜好美色……”
这话刚一出口,他便被身旁的李沅芷瞪了一眼。池寒莫名其妙,又是淡淡脸红,干咳两声,继续道:“咱们或许可以从这一点上想些法子。”
陆菲青突然也道:“陆某这几日听那提督府里的下仆们谈论,这几日杭州城中要举行一个什么‘钱塘名妓争霸赛’,到时候杭州全城的名妓都在西湖上聚会,要点什么花国状元,还有甚么榜眼、探花、传胪。”
李沅芷脸上腾地升起红光来。
陈家洛眉头一掀,问那“金笛秀才”余鱼同道:“陆老前辈所说的那什么大赛,可真有其事?”
余鱼同见总舵主问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脸上已经见汗,只道:“我会规矩严厉,教中弟子,向来不敢去那烟花之地……因此……”
陈家洛摆摆手笑道:“无妨。”
徐天宏凝眉思索一阵,忽地笑道:“有了!”
众人都朝他望去,这位“武诸葛”如此这般一说,大伙儿恍然大悟,这条计策果真是妙的,一件大事看来总算有了着落。
接下来,红花会众当家继续闲谈一阵。池寒拐弯抹角地向陆高轩打听了一下温青青的行踪,却毫无所获,不由沮丧。
众人又聊了几句,一场短短的会议便算结束,大伙儿自行散去。
第二天,红花会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这时候,他们的目标人物福康安,还正在李可秀安排的大宅院里边悠悠地品着茶呢。到手的重犯跑了,福康安心乱如麻地过了好几天,他信心满满地从韦小宝手里抢过了这个任务,要是搞砸了,岂不是告诉康熙皇帝,他福康安,还不如一个假太监?
何况那一晚天色忽变,狂风暴雨惊雷闪电的委实有些骇人,也着实把他吓着了,这几日里都没有再出过门。
可是这宅院里没有什么可供娱乐的东西,那李可秀女儿被掳,不免让过惯声色犬马生活的福大公子哀叹连连,时而感慨一声“平生清苦能自守”,啜饮一口上等的铁观音,又自嘲一句“化作风餐露宿身”。
正是陶醉于自己的才量时,忽听得外面悠悠扬扬的一阵丝竹之声,由远而近,经过这大宅院的门口,又渐渐远去。福康安心里一动,想到确实有许久没去鼓瑟吹笛、吟诗作赋、歌舞升平了。但这丝竹歌舞在杭州太平地界,本来就是寻常,过了也就过了。顶多再令他叹息一声“此身留待有缘人”。
可叹息未毕,又是一阵丝竹琴瑟的声音悠悠扬扬地飘过去,渐行渐远。福康安一愣,就在这短短的一霎,又是一支丝竹乐队路过宅院门前。
福康安身为满洲贵族,本也喜欢听这乐声的缠绵婉转,这时连连听到乐曲声音,不由得怦然动心,叫道:“来人呀!”
刚刚还在叹息“此身留待有缘人”,没曾想这些乐队还真来个“三顾茅庐”啦。
听到呼唤,一名面目猥琐但穿戴齐整的中年大叔走了进来,那是这座宅院的管家,姓宋,名善朋,看着面貌较老,可最惯于体察上意,服务细微之至,这短短几日,已经很讨福康安的欢心,点名了要他跟着侍候身旁。
福康安见了是他,脸上堆起笑来,问道:“老宋啊,外面丝竹是干甚么的?你派个人,去问问看。”
宋善朋应声而出,过了半晌后回来,先不忘给福康安续上热茶,这才禀告道:“奴才出去问过了,那是杭州城今晚要搞个‘钱塘名妓争霸赛’,选出花国中的状元、榜眼和探花。”
福康安倒不觉得拿国家人才来与名妓相提并论有何不妥,只是笑着道:“青楼女子也要搞这样的大典?这可有趣,不知这花国的状元由谁来点?”
宋善朋先暗自观察,见福康安脸有笑容,并无其余异样神色,走近一步,低声笑道:“听说是每个名妓坐一艘花舫,舫上陈列恩客报效的金银钱钞、珍宝首饰。要争那花国状元么,这其一是看谁的花舫最华贵,谁收的缠头之资最丰盛。接着,还要由杭州城中的风流名士鉴赏讨论,品定名次。”
这玩意儿倒是新奇,福康安大为心动,笑骂道:“尽是无良商家整出来的捞钱把戏!”骂完一句,却又兴致勃勃地问道,“他们今晚甚么时候搞这玩意儿?”
宋善朋应道:“就快啦,等到天再黑一点儿,花舫上万灯齐明,就来选花魁了!福公子乃是雅人,如有兴致,就也去瞧瞧怎么样?”
他的嘴角,藏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