页尔山越发冷了,葵公子的交椅铺上了雪白的狐狸皮,然而先前并不是狐狸的,而是老虎的,兄弟们的上贡让她十分感动,不过她不喜欢虎皮,于是让人换了雪狐皮毛。
葵公子召来鱼雁堂的小弟,询问堂主石闵予的消息,据说石堂主很久没来消息了。石闵予是葵公子派出协助王寂惺的,他却在半路失了联系。鱼沉水底,雁坠燕山,世间仿佛从无此人。
作为页尔山的头领,葵公子是相信石闵予的,作为鱼雁堂的堂主,石闵予绝非等闲之辈。可是,鱼雁堂眼线遍布天下,石闵予何等机灵,怎么会完全脱离鱼雁的视线,而没有留下只言片羽?
欧阳素青送来云南的普洱茶,葵公子喝了一口,浑身暖融融的,穿堂的山风阵阵而来,吹冷了她的玉面。普洱茶叶在壶中舒展,葵公子的心也在舒展,页尔山也准备舒展了。兄弟们都在等待。
却说王寂惺一行从春风县衙后门离开,避过结队而行的官军,匆匆来至县城门前,有几个守门兵丁立着。王仙儿扯了扯王寂惺的衣袖,叫他看城墙上的布告,似乎是通缉令。三人近前一看,布告上画着一人,眉目清秀,五官分明,像极了王寂惺。通缉令里说画中人乃是叛党余孽,姓王名寂惺,目无君父,放浪恣睢,性狡狯而残忍,吃人肉,喝人血,奸**女,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天下军民得之者赏银千两,不论死活。
三郎道:“寂惺兄弟,这是你么?画得挺神似。”
王寂惺手心捏了把汗,没想到朝廷终于想起了他这个无关紧要的人,看样子是要赶尽杀绝了。再有,自己的模样是怎么被朝廷知晓的?难道有人出卖了他?
三郎双腿夹马,道:“别看了,出城!”
守城兵丁早已注意上这两男一女,一男文秀英俊,一男妖娆鲜艳,而那女子天姿国色,让古旧的城门都憋出了鲜绿的嫩芽。
“站住!”
三人置若罔闻,策马出城,撞翻了两名闹着心火的士兵,踩断了一根半锈的长矛,城门被溅了一脸泥浆子。
县西的火灭了,但还冒着烟,苍龙独自去了。千牛观风使派兵包围了县衙,老县令仍伏地不起,说见到了神仙。官军将县衙翻了个底朝天,不见反贼,倒搜出许多“神仙”,便拿小书童问话。小书童说肯定逃了,快追。官军说妈了个巴子,搞什么搞?扎扎实实给了书童几耳光,老县令心疼,怕把书童的嫩浆子都打出来。须臾,来人报信,说城门走了反贼,领队的大手一挥,众官军朝城门追去。
三人早已跑得远了,王寂惺查看金蟾,尚在熟睡,只有与王仙儿和三郎费费脚力,好在有马,不算劳累。
翻山越岭奔了一日,天色渐晚,肚腹空空,好不容易望见炊烟,原来是个小村子。三人打马入村,草檐竹墙,十来户人家而已。刚下马,见一个老妪坐于一块青石上,怀里抱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老妪脸色灰败,目光呆滞,注意到有人到来,抱着孩子缓缓站起,蹒跚着走过来。
“他婶儿,行行好,给点**吧,孩子被马蜂蜇了,疼得厉害,人乳能解蜂毒,请给点**吧!”老妪望着王仙儿哀哀恳求。
王仙儿尴尬不已,绯红了脸道:“大娘,我尚未婚配,更无幼子,哪里有**!”
木下三郎大笑,活脱脱乱颤的花枝,他强忍着笑说道:“老婆婆,若要人乳,还需问我。”
王寂惺不解道:“木大哥,什么意思?”
“若没有我,哪儿来孩子?没有孩子,哪儿来**?”
“锃”的一声,王仙儿宝剑出鞘,王寂惺和木下三郎都一阵寒意,空气瞬间凝固。
“他婶儿,行行好,给点**吧,孩子被马蜂蜇了,疼得厉害,人乳能解蜂毒,请给点**吧!”老妪再度恳求。
王寂惺道:“大娘,我们确实没有**,真对不住。孩子哪儿被蛰了?我看看。”
老妪将孩子的脖子扭过来,只见孩子脖子上有个深紫色的大包。小孩眉头深锁,眼睛也不张。
王仙儿左顾右盼,踏入一旁的草丛,旋寻了一小把不知名的青草,放嘴里嚼碎了,吐出来团在一起,为孩子敷于伤处。
“我小时候也被蜜蜂蛰过,这草药清热解毒,能除蜂毒,剩余的您老收好。”王仙儿将剩余的草药给了老妪。
老妪眼神迷茫,点头称谢。
王寂惺问:“大娘,咱们路经此处,腹中饥渴,能否麻烦您找些吃的?”
老妪点头,但不起身。
三郎道:“我看这婆子有些问题,还有这小孩儿,半天了都不动弹一下。”
老妪没有反应,三人只好另觅“锅灶”。村子很小,很快来至炊烟前,叩门,一个中年妇人开门,茫茫然瞅着来客,也不答话,竟转身回灶下烧锅。王寂惺喊不住她,贸然跟至厨下,见灶上并无锅镬,菜叶都烂了,妇人还是一个劲地烧火。
“大姐,你这是……”
妇人只顾烧火,满脸的黑灰。
三人将村子转遍,发觉村人都奇奇怪怪,皆是一脸灰白,浑浑噩噩,做些让人不解的事。
老妪还在村头青石上坐着,小孩子仍旧一动不动。
“那孩子不会死了吧?”王寂惺有些担心,正要过去询问,村口突然出现一抹极为鲜艳的颜色。
夕阳已沉,黑夜将至,那鲜艳的颜色清脆地吟唱起来:“奈何桥下水,忘忧田中麦,九幽锅里肉,销魂白馒头!卖馒头咧——”
环佩叮咚,步摇闪动,一妖艳女子,着红戴翠,挎着篮子,盈盈走来。
“小哥,买馒头么?新鲜的人肉馒头,绝对正宗的迷药,吃了保你回魂!”说着笑弯了腰。
木下三郎喜得跟猴儿似的,眼睛的触手早已摸上女子的衣衫,逐渐迂回前进。
“你怎么在这里?”王寂惺显得很诧异。
王仙儿道:“你认识他?”
王寂惺道:“不但认识,还挺有缘分!”
三郎激动不已:“哟,缘分,缘分!认识就好!姑娘,在下木下三郎,你可以叫我三郎!非常荣幸……”
王仙儿白了三郎一眼:“你这色鬼,口味太过独特,连男人也感兴趣!”
三郎奇道:“男人?什么男人?”
来人掩口而笑,蓝色的眼波在夜色下流动。这人确实是王寂惺的老熟人,既熟悉又陌生,在王寂惺和木下三郎眼里,她是女人,名曰“蕴姐姐”,而在王仙儿看来,他是个男子,惊为天人,名曰“蕴哥哥”。
王寂惺问:“你来干嘛?”
蕴姐姐咯咯娇笑:“奴家知你们饿了,特来献上馒头,别无他意。”
三郎眉花眼笑:“姑娘有心,三郎我要吃挨着你最近的馒头!”
王仙儿紧攥拳头,狠狠在三郎背后擂了一拳,斥道:“淫贼!”
王寂惺道:“每次遇上你都没好事,上回见你之后我竟昏迷多日,差点没了命,不晓得是不是你使的妖法!你究竟什么身份?到底是人是妖?”
蕴姐姐将篮子放在地上,轻吐兰气,道:“莫生气,俗话说‘嗔恨’有毒,火烧功德林,小哥要善自珍重修为!”
王仙儿道:“有话你直说!”
“呵呵,好个急性的女孩儿,寂惺小哥,和你挺般配的!”
王仙儿和王寂惺都脸红了,唯有木下三郎有些脸青,三人齐道:“胡说什么!”
蕴姐姐道:“好吧,实话实说,我此次前来是要给你们提个醒。”
“你讲。”
蕴姐姐侧着脸,显出最美的轮廓,念诵道:“大陵积尸,罗刹化魅,天有风云,厉鬼出行。”
“什么意思?”王寂惺追问。
蕴姐姐纤手轻抬,指着木下三郎:“你问他就知道了。”
三郎有些手足无措,忙摇头:“问我干嘛?三郎从来清清白白,身正影不斜!”
王仙儿道:“你急什么?”
蕴姐姐又道:“这村子的人早死光了,你们没看出来么?小胡子,你说呢?”
三郎只是道:“美人儿,你的眼睛真美!”
王寂惺和王仙儿大惊对视,但心中疑惑亦同时消解。
“这几户人居住偏远,染了煞气,死而不自知,尚凭残留意识行动,就如生前一般。小胡子,这你不会不知道吧?”蕴姐姐的大眼睛直勾勾看着三郎,竟然让这“淫贼”有点发怵。
三郎垂首思索,沉声道:“看来‘罗刹魅’来过这里。”
王仙儿一听“罗刹魅”三字,差点叫出来,忽想起之前做的梦,看来事有蹊跷。
三郎道:“没想到事情比想象中严重!姑娘到底是谁?若知底细,万望赐教!”
木下三郎顷刻间认真起来,与平常判若两人。
蕴姐姐笑道:“时机未到!”说罢挥舞霓裳广袖,小村刮起一阵风,青石上的老妪随风而倒,小孩子也摔在地上。
“不葬之咎,尸化为妖,三位,劳烦你们料理一下此间后事,最好是火化了。”
蕴姐姐转身离去,忽又止住脚下云霞,回首媚笑道:“篮中馒头还热着呢!”
“神神叨叨!”王寂惺送出这句话,送走了蕴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