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澜终于看见了照片的内容,他平静而又仔细地看了片刻后,随即展开出个微笑把照片递回到秦鸭梨的手上,淡定客气地道:“你母亲很漂亮。”
那照片正是秦鸭梨的母亲,背景却是安一一也认识的地方——这个城市一所著名高校的大会堂,有着欧洲风格的圆顶建筑——这座大会堂是这所高校的代表性建筑,在这所高校的任何宣传册上都必然用这座大会堂作背景。照片中,一位金发碧眼的年轻白人女性站在大会堂的喷水泉前,很朴素的白衣长裙也无法掩盖她青春亮丽的风采,树林的叶片从头顶上倾泄而下,形成斑驳的阴影。她只不过是站在那里,那么微微一笑,便把这座百年大会堂积聚起来的岁月都衬托得温柔起来。
秦鸭梨的母亲是个美人,这是安一一第一个念头,第二个念头就是秦鸭梨这次恐怕要失望了。
关于这个“测试”秦鸭梨曾经和她讨论过:“给他看我妈妈的照片。”
当时的安一一呆住了:“哈?这有什么用?”
“他们当年是仓促间分开,并非是双方想分手,感情很深的。”
她还是不敢苟同:“就算他们当年感情怎么好,这件事也已经过去快三十年了,这么多年的感情还能保持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鸭梨难得地也翻了白眼,“当然不可能和三十年前的感情那样火热。只不过,经过这三十多年,他再看见这照片时难道会无动于衷吗?你可以换你的角度来想像一下。”
安一一看向天花板,想了半晌,不得不赞同地点了点头。不要说当年的感情深,就算是她中学时暗恋过的小帅哥,如果猛然在三十年后再遇见,甚至多出来一个儿子,她不当场震惊至大脑当机就算心理素质好了。如果换作她所爱过的那个人,哪怕只是一眼,或者任何有关他的消息,她恐怕会哭得泣不成声,激动得不能自己。
“怎么样也会有点反应的,如果是完全无关的人,我觉得那种感情是表现不出来的。”
虽然秦鸭梨说得有理,可是安一一仍然怀有疑虑:“可是你怎么辨认他的感情?你又不是测谎机。情绪这种东西是可以假装的,不然这世上也不会有演员这种职业了。”
秦鸭梨沉默了几秒:“就算一开始误认了,后面接着再详细问问细节不就得了,有些事情不是当事人不知道的。难道,你以为我真只凭这张照片来辨认?”
安一一听完默默地扭过脸去,她觉得自己真是个傻瓜,居然真地相信他会这么干。不过这也归功于秦鸭梨以往的表现太“实在”了,令她不自觉就相信了他说的任何话,哪怕多么无稽白痴。
这时候,安一一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紧紧盯住秦澜的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然而,令她和秦鸭梨失望的是,秦澜的表情从看见照片起就没有任何变化,如同一桩木雕般淡定。
秦鸭梨满脸失望,却仍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秦澜摇了摇头,有些莫名其妙地道:“我要说什么?”
他和安一一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连这么点变化都没有,怎么也不可能是秦澜了。不过这样一来也杜绝了骗子的说法,毕竟骗子也要有职业水准的,不可能一点表现也没有,也算是幸事一件。
秦鸭梨摇了摇头:“不,不需要了,看来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秦澜前后联系一下才醒悟过来,扑哧一声笑出来:“你不会是凭着看照片后的反应来判断是不是你父亲吧?这也太马虎了!”
“这不是马虎,如果真是他的话,这么多年后再重逢时难免情绪激动。不管怎么样,这是相认的第一关,如果连这一关也过不了,我也没必要继续再交……联络下去了。”
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秦澜的反应带着几丝不快:“也许对方只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呢?又或者他也许是真的,只不过不习惯情绪外露呢?原因有很多,但因为情绪而认定父亲这种事实在太过马虎了!”
听见这话,秦鸭梨又仔细地看了看眼前这个中年人,虽然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亲切感,但这人确实没有他所期望的那种激动。他不止一次听母亲叙述过“那个唯一的人”,和她在异国相识、相知、相爱,却因为她的年轻冲动而断了缘分。他的母亲不止一次在提起时落泪与后悔,她后悔自己不够宽容,只不过因为一场吵架就中止了这场恋爱,却再也没有机会复合,这是她一生中最大的悔恨与遗憾。
每次听母亲叙述时那种感情都令他无法忘怀,也许是他听得太多遍,又或者从小听到大,印像太过深刻,可是无论如何,他都不认为真正的那个“秦澜”会是这样一种冷漠至无动于衷的态度。
只不过,这世上还有另一种可能。这种可能秦鸭梨是不会去想的,或者说他不愿意想,但安一一想到了。
也许,这一切只不过是秦鸭梨母亲的一相情愿,秦澜根本没有认真地投入进去,只当“尝个新鲜”过后也就忘了。不然的话,为什么秦澜母亲发那么多封的信都没有找到人?那个年代也许通讯还不发达,可也不至于人都找不到吧?怎么想都觉得其中另有诡异。
只是这些话她是不想说的,同时她也觉得秦鸭梨也考虑到了,所以才以这种近乎“玩笑”的方法来相认。如果对方只是玩玩的,那么看见这照片时的情绪必然会是尴尬或者不快,到时候他自然也不会强硬地相认,毕竟他也见到了,心愿也了了。
秦鸭梨对秦澜点了点头,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有些疲惫地道:“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再谈下去了,我有我的想法,你有你的想法,既然我们之间并没有关系,那也没必要再继续说了。”
秦澜也看出秦鸭梨情绪不佳,便闭了嘴没有再说什么。秦梅在一边虽然满脸欲语还说的表情,但最终还是乖乖地闭上嘴,低头吃饭了。这一顿吃得极为冷场,秦鸭梨更是无心吃饭,筷子几乎没动,菜还没上完,最终安一一忍受不了,随即找了个理由拉起其他人便闪了。
回去的一路上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气氛沉重得简直快把这小车给压垮了,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好谁也没有经验,毕竟谁也没有找过爹啊!
“呃,其实这种事也是有的啦,中国同名同姓的太多了。”
“对啊对啊,不要在意嘛,如果这么容易的话也不会有那种寻亲组织了。”
“咦?有吗?有那种组织?”
“有啊。”
“那你干嘛不早说?是不是记恨啊?”
“没有!我真没有!一一,你要相信我啊!”
安一一和李锋俩人一唱一合地想安慰一下秦鸭梨,没想到只把整个车子的气氛搅得更沉重。讲着讲着,俩人最终还是收了声。李锋最终还是忍受不了,一按喇叭,大声道:“唉呀,你有必要这么丧气吗?本来这事就不容易,随便出了个陌生人你就受不了啦?这种事你以后还要经历许多回的好不好?”
喊完后,车子里的气氛更沉重了,简直快把他们俩人都压趴了。
当秦鸭梨长长地出了一声后,安一一便赶紧说:“你就当吃个饭嘛,有人请吃饭也不错的啊。”
“我只是觉得……有些失望。”秦鸭梨觉得自己的中文水平还不够精进,因为他没办法形容现在的心情,那种好像他藏在怀里许久许久当作宝贝一样的东西,拿出来后却得到别人不屑一顾的评价般,又或者寻找了很久很久,甚至自己都有种快要成功的感觉,但一转眼间,面前只有一条死路。
不管怎样,秦鸭梨打开话题了,剩下两人一唱一合地讲了半天,总算是好了不少,一路随意聊着回到家后,李锋客套了几句便落荒而逃,哪怕是他也受不了秦鸭梨的消沉。
进了屋,秦鸭梨那张沉重的脸已经表明了结果。安妈妈哼了一声,安爸爸淡定地给他递了根烟,被拒绝后自己抽去了,林天则是蹦蹦跳跳地到他面前,一脸纯真地问道:“怎么样啊?有没有找到你爸爸?”
“没有。”
林天笑得更纯真了:“我觉得啊,你……”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得出来,安一一冲出来捂着他的经拖进厕所去了!开玩笑,秦鸭梨本身周围就像是伴随着隐藏黑云了,再说下去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晚饭秦鸭梨仍然做到了满分,现在的他不仅要上班,还要用业余时间做饭打扫卫生,连安一一这债主都看不下去,主动和他流值一人一天。
吃完了饭,秦鸭梨丢下一句“我出去转转”就没了人影,安一一和林天互相对视了眼——秦鸭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散步这种习惯的。
秦鸭梨一人沿着小区的路边走边叹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失望,以前不是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可是为什么这一次他尤其失望?也许是因为出了照片,又或者是因为他为这事已经奔波了太久,失去了耐心?
他正在感叹自己的坏运气时,电话又响了,拿起来一看,秦梅。如同游魂般接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接,就听见那头传来秦梅压低了的声音:“告诉你一件事。”
“……”秦鸭梨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爸没上过大学。”
“……”
“可是我看到过他的大学肄业证。”
“……”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秦梅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兴奋,小丫头的韩剧梦破了后,侦探梦又起来了。
秦鸭梨游魂了片刻,突然一个激零:“你说……肄业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