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这是很久前的事了啊,你放心,不可能有事的!”安一一还没开口,安妈妈已经抢先说了出来,“你们放心,我们家安一一啊,只要结婚了,肯定是个贤妻良母。她就是这么个人,不喜欢说话,你们别介意啊!”
桌上很快恢复了一派和乐气氛,安一一本人没有说话,已经被直接忽略了,只有商焱的目光不时扫过来。
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安一一“以为”自己早就忘记,重新出发,走上进的人生路程,把过去的不快抛到身后。可是,像如今这般被人赤裸裸地直接挖了出来,她还是觉得如同心脏被人狠狠揪住般痛苦,令她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她坐在包间那舒适的位置上,窗外阳光明媚,天气晴朗,可是,看着四周瞪大了眼睛望过来的人,她却似乎一句话也听不见了,如同被一层看不见的膜隔绝开来般。她满脑子都想着一件事:商老太太是怎么知道的?连商焱都不知道……不、不对,商老太太都知道了,商焱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么,他是怎么知道的也不用猜测了,一个连交女朋友都要上报组织调查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结过婚这种大事?
枉她还一直心里惴惴的,为自己忘了告诉他而耿耿于怀,还反复想着该如何弥补这个错误,还心怀愧疚,觉得是自己骗了他,诚恐诚慌的。谁知道,对方早已掌握一切,只是躲在暗处冷眼旁观,估量着、计算着,等着看她如何表现——如此心计,真是让生为女人的她都自愧不如!
安一一这么想着想着,居然笑了出来,她已经不知道是气极反笑还是看开了,只是觉得眼前这一切都如同一场欺骗喜剧。她也是其中的一个骗子主演,商焱同样也是粉墨登场,各自拼命突出自己的优点来欺骗对方,而把自己的缺点拼命掩藏起来。相比之下,她似乎棋差一着,最终还是没能比过他。
如此的不真诚,还谈什么结婚?他们要以这样欺骗的表情来相伴一生吗?
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对着商家二老笑了一下,站起身,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对着他们郑重地一鞠躬,平静地道:“我想,我和商焱的事就结束吧,我觉得我们之间不太合适。非常抱歉现在才突然说出来,也许我有错,可是所有的错绝对不是我一个人的。再见。”
说完,不顾身后安家父母急声喝呼,她转身就走,甚至连商焱一眼都不愿意看。她觉得再多看一眼自己会气得发飚,也许这是被挖出伤疤的遗痛,又或者是她的倔脾气上来了,总之,她觉得自己和商焱之间已经有了条深深的沟壑,装满了不信任的河水,永远拍打着两岸的波涛声会一直提醒他们都是多么虚伪的人。
她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更不用说和对方结成夫妻了!
安一一听见身后的包间如同炸了锅般吵闹,她不敢去望商家二老的表情,肯定是十分生气失望吧?她走出包间没几步,一个轻快的脚步追了过来,她当然知道那是谁,更知道追到这里是他早已经算计好的事,不然早在包间以他的反应就能抓住她。
这个人当然是商焱。
也不用他如同经典偶像剧那样一抓——以他的手劲还不把她抓青啊——她转过身,笑眯眯地望着他,这时候自己还能笑出来她也很是惊讶。
商焱停下脚步,和她的视线定定地对着,看表情也知道了她不是一时冲动,沉默了几秒后道:“你是什么意思?居然就这么走了?你还是不是个大人,做事这么不负责!”那声音虽然不高,但如同上级训斥下级,十分之严厉。
安一一毫不退让地道:“这件事只是我来负责吗?我们都有错。”
他脸上现出一丝愠色:“你没告诉我你结过婚,这算是我的错?”
“如果你在我们单独相处时来质问我,我会非常惭愧,也会觉得很对不起你,因为我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件事说出来。”她没察觉到自己的眼眶逐渐热了起来,鼻子里的酸楚已经完全被倔强所取代,“但是,你却是在这里,让你妈妈当着我父母的面来问我,而且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她眼睛里含着眼泪笑出来,“你又是什么意思?”
商焱低下头盯着地板几秒,随即以一种不快的口气道:“我怕你不愿意告诉我。”
“实际上你只是不相信我会告诉你。”她深吸了口气,把眼里的泪珠逼回去,“但是,实际上是你有很多事不愿意或者不能告诉我,而我在你面前却几乎隐瞒不了任何事。更何况,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想隐瞒还是别的原因,你只是由着你的想法,猜测我是想隐瞒。”
看着他没有说话,不自觉地移开视线,她叹了口气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实是忘了告诉你,而不是不愿意告诉你。毕竟这件事已经在我的生活中离开很久了,有时候我甚至相信自己是忘掉了。不过现在你提醒了我,其实我根本没有忘记,只是试图掩盖而已。”她转身走时,他再也没有行动,走了几步,她又心有不甘地转过身来,对他逐渐大声地道,“还有,你的爸爸很厉害,我很佩服他,你妈也确实很有气质,很优雅,我爸妈根本比不了。可是我还是讨厌你妈那种作主人的口气。我也许穷、也许没别人漂亮,我也想找个有钱有脸的好男人,可是我仍然有我的自尊。我只是个普通人,是站着的,所以,别低头看我!”
说完之后,安一一顿时觉得由内而外的爽气,以前那种和商焱相处时积攒起来的小心翼翼瞬间清除得干干净净,大踏步地往外走时,连周边的服务员看起来都顺眼了许多。他们虽然讲得多但并没有很大声,服务员们并没有听见多少,只是她跟着商焱和李锋分别来过一次,服务员本身就已经把她不当“好人”,想法自然很多。可是现在,她凭着那最后几句大吼,确实让服务员们的眼光有了些变化,更有些小女生对她流露出几分佩服。
安一一出了门,才发觉自己苦逼了,她是坐商焱车来的,此时只能坐公交回去了。况且,她还不能走啊,安爸安妈这不还在里面吗?总得交待一下吧!她坐在中央饭店门口绿树成荫的人行道上半晌,活像个卖艺的般等了片刻,才看到安爸安妈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黑着两张脸冲出来了。
安妈一眼瞄到她的位置,简直如同出膛的炮弹般冲了过来,气得脸都扭曲了,愤怒地咆哮道:“你想气死我是不是?你真是要死了!”
她淡淡地出了口气,望天平静地道:“回家不?”
“谁要住你家?你就让我们住你那破屋?商焱说给我们准备了旅馆,哪像你这么没心肝!”
她也不生气,淡定地道:“那随便你们,我走了。”商焱要做这个人情,她可不想再管,双方的关系已经掉到冰点了,还是不要再有牵扯最好。
“唉,等下,你这个死丫头!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是跟妈说话的态度吗?”安妈妈跟在后面怒气冲冲地叫着,一手拖行李一手还要拖着目前处于震惊中的安爸爸,忙得不得了,“站住,你给我站住!不准走!站住,站住你!”
她啪的站住,回头瞄了眼,正当安妈妈以为她要听话时,她忽地接着撒开双腿如同兔子般往前飞奔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街上汹涌的人群中,独留下安妈安爸在街上怒骂不休。反正安家父母来她这儿也不是第一回了,这城市也熟得很,时不时就来购物顺便教训她一番,丢不了的。这时候她只想赶紧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让自己紧绷的神经喘口气,胸中那口闷气消解掉。
当安一一风驰电掣地一路冲回家,意外地发现林天居然不在,这才想起来今天他去小区找老主任玩了。为了保证今天的见面活动万无一失,她事先拜托了老主任来带林天。一大早,老主任就秉着非常负责的精神亲自来到她家里,把不情不愿的林天接走了,剩下秦鸭梨,当然是非常自觉地找了个借口闪人了。
她一路上心情激动,都忘了这碴了,此时林天不在,她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那股憋着的劲无处发泄。造成今天这局面她有责任,但不管如何,她只是想找个人来安慰她一下,告诉她一切都没事,一切都会好的,或者只是让她诉下苦而已,但就是这么个小小的愿望她都无法实现。
安一一坐在沙发上发呆,客厅里只有时钟滴嗒响,窗外白云悄悄飘过。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传来门开的声音,她回头一看,秦鸭梨吃惊的脸出现在视野里:“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她刚想答话,没想到话一出口就变成了啕嚎大哭,跟着她已经一头栽进秦鸭梨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