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青天白日,四名黑衣人的身上,依旧散发着阵阵阴气,空气变得十分阴寒。傅凡不知为何,心底忽然涌出一股更为强大的阴气,贯穿经络,整个人如临冰窟,止不住地哆嗦。
这一来,四个黑衣人立刻发现醒来的傅凡。然而四人却视其为囊中之物,只瞧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牛车继续前行,沿着小路上山,转过一个拐角,后面的红山湖再也瞧不见了。这座山头并不高,山上草木稀疏,和四周的景象一般凋零,只是道路迂回,倒也难行。费了一番功夫,终于越过这座山,人与牛车来到山脚下一处开阔的平地上。修仙门派的弟子以上阳、平都两城为中心,在四周巡视,这里已不在他们的巡查范围内。
到了此处,四个黑衣人对视一眼,自行站开,各据一方,像是某种小型的阵法,双手掐着奇怪手势。四股阴气从体内迸发出来,汇聚成团,渐渐凝化出奇怪的图案。眼看阵法即成,牛车上却出了意外。
原来傅凡坐在牛车上,深受寒毒之害,不想四人施展法术,使得四周的阴气大盛。傅凡体内的阴毒受了刺激,更为猖獗。傅凡经受不住,竟不慎翻下了牛车,不想牛车停留出挨着一处斜坡,其势甚陡,傅凡无力止住下滑之势,一路翻滚,直往坡下去。斜坡上多草木荆棘,又有碎石搁身,傅凡一路下去,弄得遍身是伤。
不知过了多久,下滑之势终于止住,傅凡滚到坡底,又顺势往前滚了一段路,在一颗古树底下停住,眼前一黑,昏转过去。
片刻之后,斜坡上掠过四道阴风,黑袍鼓动,四名黑衣人来到傅凡身旁。
“好小子,还想跑。”一人冷笑道,正待弯腰捉起昏迷的傅凡,旁边一人将他拦住。
“小心点,这地方有古怪。”那人谨慎地说道。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才开始打量起四周的景象。放眼望去,除了身边这棵巨树,茫茫大地,再无一株植物,唯有遍地凸起的土堆,上边立着一座座无字墓碑。墓碑群的后面,远远看见有座小木屋,这时竟升起袅袅炊烟。
一股莫名的阴森感袭上四人的心头。
“装神弄鬼!”
一个黑衣人大喝一声,提起黑色镰刀,纵身一跃。眼看即将落入墓碑群中,周身黑气忽现,凝成一个巨大的骷髅影,镰刀一划,其势千钧,顷刻间,下面的墓碑便要化作粉末。
便在此时,异变忽生,一个土堆突然裂开,一只白色的骷髅爪探出来,一抓之下,空中的黑衣人被压成肉泥,血肉落入墓堆里,土堆立时合拢。
这一下兔起鹘落,转眼间竟有一人死于非命。
诡异的气氛迅速在墓碑群里蔓延开来,这里不计其数的墓碑中,究竟藏着多少杀机。
余下的三人顿时惊呆了,死去那人修为不低,在教中称得上是个好手,却想不到顷刻间被墓堆里的死人杀害。
墓堆之中,究竟埋的是何方神圣。
血腥的气味从那个墓堆中传出来,微风一送,在墓碑群里四散开来。像是受了血腥味的刺激,忽然间,大地不住晃动,一座座墓堆上的泥土纷纷滑落,土堆裂开,一只只阴灵从中飞出,在空中来回飞舞,张牙舞爪,口中发出凄凉的叫喊声。这里的阴灵不同于寻常亡魂,每一只生前都有惊天的修为。伴着阴灵们的喊叫,九天之上,风云变色,一道道闪电接连不断,划过天空。
阴灵们闻到了新鲜血液的气息,成群结队朝三个黑衣人飞来。漫天阴灵,直吓得三人动弹不得。
而此时,远处的小木屋中,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只枯瘦的脚迈出门槛。这只脚忽一蹬地,漫天的阴灵像是受到无比强大的吸力,身体不受控制,纷纷被吸回墓堆中,泥土上堆,土堆合拢。墓碑群立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三人劫后余生,木然待在原地,眼瞧着远处木屋中,颤颤巍巍走出来一个瘦小老头,身穿一件破旧道袍,上边缝了好几个补丁,格外显眼。这老头生的普通,却想不到有惊天动地的神通。
待老头走近身前,一名黑衣人抱拳,用人族语言说道:“多谢前辈施展神通,救下我等性命。”
老头打量了一番三人,又瞧了眼地上昏迷的傅凡,说:“你们是谁,来这做什么?”
三人对视一眼,心想在这位大人物面前,何苦多作隐瞒,遂说道:“我等来自少咸山的阴山鬼门,为鬼王旗下教众,奉命,奉命捉回人族的孩童。”
此话一出,本以为老头会大发雷霆。没想到老头微微一愣,随即又喃喃自语:“阴山鬼门?是什么东西?”
这话说的极轻,可是三个黑衣人修为不低,听得是清清楚楚,无不愣住。心想阴山鬼门乃是魔族第一大派,世间竟会有人不知。
老头忽地一瞪眼,对三人喝道:“人魔不两立,你们入我人族领地,已是大祸,又捉我族孩童。也罢,我今日不开杀戒,且放过你们,滚吧。”
三人如蒙大赦,忙不迭地道谢,随后阴风一过,匆忙飞离此地,生怕老人忽然变卦,将自己击毙于此。
“爷爷!爷爷!”
三人才离开,远处木屋里跑出来一个黄裳女孩,活泼泼地奔跑过来,嘴里不住地叫唤。
女孩穿过一座座墓碑,里面阴风阵阵,竟是毫不害怕。墓堆里的阴灵也是安分守己,不敢造次。待女孩跑近身旁,老头笑眯眯地说:“小铃铛,爷爷厉不厉害,几句话就把恶人吓跑了。”
小铃铛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扮着成人的口吻说:“唉,爷爷,你明明本事大的很,偏偏只能用来对付这里的阴灵。随便来个坏人,我们还得装模作样吓唬别人,真是太憋屈了。”
老头嘿嘿一笑:“这是祖师爷的遗训,看守此地,是我派弟子的职责。”
“罢了罢了,我们回去吧。”小铃铛白了老头一眼,转身往回走。
老头一愣,忙叫唤道:“小铃铛,这里还有个活人呢,你不管啊?”说完手指着地上的傅凡。
小铃铛回头扮个鬼脸,说:“老家伙,你不会想让我背他回去吧,我才十三岁诶。”
老头受了气,无处发泄,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傅凡,忽然孩子气发作,往傅凡身上蹬了一脚,以泄心头气。随即长叹一声,弯下身来,抱起傅凡往木屋里走去。此时虽有生人经过,墓堆中再无阴灵出来作乱。
爷孙俩居住的木屋,共分三间,老头抱着傅凡走入前屋,随手将他扔在一只木椅上,也不管其伤势如何,不做理会。侧屋里,木柴噼里啪啦地烧着,阵阵饭香传来前屋,顿时勾起了老头的食欲。
“丫头,饭好了没?”老头才坐下,便迫不及待地朝侧屋里喊道。
“爷爷,刚才跑出去,菜给烧糊了。”小铃铛在里头,一边使着锅铲,一边回应道。
老头摸摸空荡荡的肚子,舔舔嘴唇说:“没事,有的吃就行。”
“爷爷,饭给你盛好了,那小子要不要吃啊?”
老头瞥了傅凡一眼,嫌弃地说:“睡着呢,他不吃。”说完大摇大摆地走进侧屋。
饭毕,爷孙俩趴在木桌上,仔细打量着依旧昏迷的傅凡。两人久居此地,也是实在闲着没事,看了傅凡许久,竟是毫不厌烦,仍是感到十分新鲜有趣。傅凡瘫坐在木椅上,浑然不知自己正被两个奇怪的人打量着。
小铃铛瞪大了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用手弹了弹傅凡的脸,仍有温度,说道:“爷爷,这人睡了这么久,怎么还不醒?”
老头玩心大起,也学着孙女的样子,却是伸出手掌,用力拍打傅凡的脸,随即说道:“这家伙天生阴寒之体,近日又受了魔族的至阴鬼气,体内寒毒发作,才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那他好的了吗?”小铃铛好奇地说。
“死不了。别看现在这副鬼模样,到了明天,一准又活蹦乱跳了。”
转眼间,日落月升,黑夜落在了这片山谷之中。木屋所在之处,深受鬼气侵扰,方圆数里,生灵避易,唯有几棵老树苟延残喘地挣扎着。
明月皓洁,撒下淡淡银辉,落入这深谷之中。也唯有天上这轮孤月,没有放弃此地。一座座无字墓碑,在月光之下,安静祥和,没了白日里的戾气。墓堆下,哪一个不曾是通天动地的大人物,如今却落得个无人辨识的下场,其中的缘由,没人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