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久别重逢,真有恍如隔世之感,虽然仍处难中,但内心激动,相互依偎,久久不愿分开。过得良久,忽听一阵嘈杂的乐声响起,数名女子奔将过来,大声呼喊道:“不好啦…不好啦!那些妖女又找上门来了!”
两人同时一惊,都站将起来,只听乐声近了里许,再过一会,又近了里许。扶桑只感一阵头晕目眩,知道妖女妖法厉害,拔出青龙剑,道:“你们快走!我来对付!”但随着乐声越来越近,他头脑眩晕也愈加严重。
扶柳道:“桑哥退后!她们所奏曲调十分妖媚,专门魅惑青年男子,你是抵挡不住的!”说罢从腰间取出一管玉箫,举箫就唇。妖女所奏曲调正渐转高亢,忽尔两下箫声响起,夹杂在她们所奏曲调之中。众妖女正自聚精会神,忽然被这两道箫声一扰,几名妖女竟然无法收摄心神,数音登转,好好的一首《迷魂曲》就此打乱,一时间丛林中寂静无声。
过得一会,只听前方不远处传来几下筝声,叮叮咚咚,筝声到处,树叶簌簌而响。一个柔媚的声音响起:“果然了不起!接招罢!”正是媚儿。话音未落,筝声响起,化作一股股劲风,直向众人迎面扑来。花瓣纷纷飘落,迷人双眼。
扶柳不敢怠慢,举箫应敌,箫声悠扬,吹的是一曲《孔雀东南飞》,箫音轻细,有如清风拂面,令人舒适无比。那妖女不甘示弱,筝声随转,也是一首《孔雀东南飞》,只不过筝声劲急,丝毫没有柔和之意,但也就此将扶柳箫声压将下去。媚儿笑声从树林中传将过来,道:“这首曲子妹妹已弹奏过的,难道你忘了么?不好意思,让姐姐学到了,姐姐献丑了!小妹看来已然技穷!作不出新曲子了么?”
扶柳微微一笑,箫音一转,转做了一曲《好逑》,低回缠绵,极显青年男女相恋之甜蜜。一阵嘈杂的筝声又起,声音中充满妒意,显然是扶柳此首曲目太过传情,那妖女又是专门引诱男人,以骗取元阳之精怪,此刻触动淫心,筝声更加急骤而哀怨。扶柳有了准备,不再被她杂音所扰,只管专心奏曲。媚儿见不能扰其心神,命众妖女一齐乱奏,百十种声音便如狂风暴雨,直向扶柳袭来。箫声夹杂在这些声音之中,如同一叶扁舟,出没在惊涛骇浪的大海之上,若隐若现,气若游丝。一个浪头卷将过来,扁舟沉入了谷底,但不大一会,扁舟又已爬到了峰顶。如此反复几次,浪头虽越来越猛,却始终奈何不了扁舟。
其他妖女毕竟定力不足,一曲未终,已尽显狂态。她们但觉全身燥热,直欲尽解衣裳,方才舒适惬意。如此反复数次,天地间风雨渐息,最终销声匿迹,只余玉箫悠扬动听的奏乐声。一曲终了,一阵阴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风声中听得妖女媚儿道:“仅凭一支玉箫,便能胜过我等!倒要瞧瞧究竟是何方高人!”说罢飘然落在扶柳面前,相距不过十尺。此前她忌惮扶柳,只远远以乐音相争,从未距离如此之近。此刻陡然出现,扶柳不由大惊,连退了好几步,直到扶桑抢上,仗剑护住,才定下神来。
那妖女见她白袂飘飘、明眸皓齿、肌肤胜雪,虽然腹部隆起,却仍然难掩天生丽质。不由叹道:“美!果真是好美!难怪奴家脱下了衣裳,这位公子哥儿也不瞧奴家一眼!”说罢哈哈大笑。这时其他女妖也相继近前,她们附和道:“咱们就抓住了她,在她脸上身上划上数划,瞧他以后还看不看她一眼了!”一名女妖嗲声对扶桑道:“这位公子,难得我家主人喜欢,你就把你娘子赶走,跟我主人回去圆房,大家便皆欢欢喜喜的,免得大动干戈,岂不是好?”扶桑怒道:“风言风语,恬不知耻!快把我们全都放了,可饶你们不死!”那女妖呵呵冷笑:“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还勿自嘴硬!主上!跟他多甚么嘴!不用强他是不会低头的!”正欲群起而攻,那狐王媚儿将手一摆,道:“我就不信,世间居然有如此完美之事,既占了人形,又如此美貌,且还奏得好曲!来来来!我们再比试比试!”说罢将手一拂,一面古筝悄然落在面前。双手轻拨筝弦,峥峥两响,一股劲风逼得众人倒退了两步,她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当此境地,扶柳只得再次举起玉箫,放到嘴边,双方剑拔弩张。筝箫齐鸣,扶柳此次奏的是一首《釆莲曲》,边吹边蹁跹移步,真如撑着一只轻舟,缓缓行于碧波微漾的湖面,莲花盛开,花娇人美,如痴如醉。那妖女也精心弹奏自己所谱之乐,乐声激荡,有如秋雨打梧桐,令人寒入骨髓。扶柳心如止水,尽量不为她乐声所扰。《采莲曲》罢,又是一首《浣纱溪》,忽而又转做《陌上桑》,百般变化,无一雷同。那妖女翻来复去,仅只几曲相同曲目,她万想不到,世间乐曲变化,竟可以如此繁复。只听筝声愈来愈急,忽然“嘣”地一声,筝弦断了一根。原来她所奏之曲为扶柳所扰,不自觉的弹到了扶柳所奏音节上,两音争鸣之下,竟是毁坏了琴弦。琴弦既断,再也无法与扶柳争衡。扶柳笑道:“怎样?还不服输么?”那妖女推筝而起,正要发难,却见扶桑早已持剑护住,她颓然轻叹一声,道:“我只是不明白,你小姑娘不过十余年阅历,如何能够作出如此多的好词妙曲!竟盖过了我数百年的修为!”扶柳哈哈一笑,道:“这些哪是我所作?我可没这样大本事!此皆是我中华上国人物所作!我不过照搬过来而已!”妖女一惊,道:“难道你国人物人人皆会奏曲填词?”扶柳此刻已然明白,这是她妒意发作,便有意激她一激:“不说人人会作,少说亦有千人万人之多罢!”那妖女素来以能弹几首乐曲为傲,以为自己所谱之乐乃世间最美妙的声音,龙王因喜其乐声,亦特意赐其人身,只为偶尔听听佳音。不期今日竟为一小姑娘所败,且世间盖过自己之人多达万千,一口气喘不过来,“咳”地一声,大吐了一口鲜血。她凄然苦笑,又问道:“既是世间万千人所作,你一人却为何能学得如此之多?前些日子,我听你箫音奏的乃是相同曲目,以为你才尽于此,这才冒险前来向你挑战。今日为何却又奏得如此多新曲?”
见扶柳有所迟疑,说道:“我已是命不久长了,你何不一吐真言,令我死也瞑目?”扶柳笑道:“告诉你自也无妨,奏相同曲目,正是要令你傲慢轻敌,趁我尚还会几首新曲时,让你自行前来挑战,才能一举制胜。若全被你学去,我还怎么赢得你?”媚儿听到此处,只觉心口气血翻涌,向后便仰,眼见是不活了。霎时间,其他妖女也都灰飞烟灭,随风而逝,只余下那面断了弦的古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