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教室靠左边最后一排的角落时才发现,我的课本忘在家里了。旁边的苏绿推到中间说:“咱俩共着用吧。”我推还给他,其实我是想要逃课的,这个教授的讲题总是让我想要睡觉,像催眠曲一样,我都准备把它们录下来,以后失眠就不用吃安眠药了,可是我在点名之前是不能离开的,于是就掏出手机准备上网找人喷口水去,教授点名才刚刚开始。
我刚登上qq、教授的点名便戛然而止,吓了我一跳,以为被他发现了,抬起头就看见麦醒站在教室门口,很有礼貌的微笑着点头对教授说:“抱歉打扰一下,我找麦念。”她的礼貌让我觉得毛骨悚然,仿佛昨天那个咬牙切齿满脸仇恨的女人不是她。
我从她手里接过课本,一言不发的朝座位走去,然后就发现苏绿目不转睛的盯着麦醒的位置看。我一直到坐下来的时候他仍旧没有回过神来,我伸出左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他才反应过来。我看着他说:“你丫换口味也用不着反差这么大吧。”说实话苏绿长得很帅,虽然跟我比还差点。
他突然叹了口气,然后看着我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说:“你们什么关系?”
这是我意料之中的问题,于是我不假思索的告诉他:“哦,麦醒是我失散多年刚刚相认的双胞胎的亲的姐姐。”
我以为接下来他会继续问我有关于麦醒的事,但是他出乎意料的说:“一会请你吃饭吧。”这让我准备好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所以干脆直截了当的说:“为什么呢?”
他说:“我找你有事。”完了又补充一句“有关于麦醒的。”
我就知道,于是告诉他:“很抱歉,有关于麦醒的事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教授的粉笔就在这时候突袭过来,于是我很知趣的闭上了嘴巴,把课本随便翻开了一页,然后趴下睡觉,我其实一点也不想睡觉,这完全归功于他那富有魔力的声音。
醒来时已经到了十二点,我是被苏绿叫醒的,他说:“你去不去呀。”
我说,:“无功不受禄,等我知道你想要知道的再考虑吧。”
他说:“那好吧,我等你电话。”
然后我收拾好东西回家。
麦家庆是下午六点回家的,他说:“醒醒,你们准备下,我带你们出去吃饭。”他奶奶的,自从麦醒来了之后,麦家庆口中的第一人称就变成醒醒了,而我只是顺便被提下。
麦家庆的宝马7系列停在了离家不远的一个肯德基前面,因为买行那土包子不愿意去高档餐厅,而我的意见提了等于没提,麦家庆现在完全不把我放在眼中,都他妈说中国是个重男轻女的国家,这绝对纯属扯淡,麦家庆就不是这样,他重视麦醒比重视我多多了,多到我都不想去去提,你们自己去看。
他在窗边靠后的角落让我们坐定然后问麦醒想吃什么,麦醒说:“随便。”他便看也不看我一眼径直走向吧台点餐去了。过了一会,端过来一份全家福套餐在我们对面坐下,,对麦醒说:“快吃吧,一会凉了就不能吃了。”靠靠靠,少爷我都看不下去了,埋头一声不吭的吃着。
就再麦醒说:“我吃饱了。”的时候,雨毫无征兆的降落下来,而麦家庆的电话也在同一时间响了起来,他接完电话后又扔给我了一叠钱说:“我有事要办,你带醒醒打车回去吧。”
我还没说话,麦醒就说:“没事,你忙你的吧,我们自己回去就好。”
麦家庆开着车扬长而去的时候我站起来径直朝门口走去,麦醒很乖的跟着我走了出来,我们站在屋檐下下等车。
期间我问她:“你跟苏绿很熟么?”
她明显在掩饰什么说:“不认识。”
我本想再问,或者打击打击她,但车就在这时候来了,我只好停下来打车带她回家。
车子开到小区大门口是被保安拦住了,因为雨太大,我直接在车里报出麦家庆的名字,保安立马通行了。要知道我们小区住的全是达官显贵,平时没有身份证是绝对不会放行的,更别说是出租车,没想到麦家庆的名字这么出名且好用,我以后也要让我的儿子用我的名字到哪里都畅通无阻。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我洗洗就直接睡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麦醒的表现让我彻底放松了对他的警惕以及对麦家庆的担忧,她相当乖巧,我倒希望他一直这样,没事研究她的菜谱去。
再接着我厌恶的暑期就轰轰烈烈的到来了。
凌晨三点,两瓶百威,一包三五,涅磐乐队的几张碟,N条狗屁不通的短信,凑成我暑假萎靡生活的开篇。
生活太他妈无聊,什么都是虚无的。这就是我对人生目前为止最为深刻的的体会。
我放纵我自己,是因为我差点死了。说出来你肯定不信,我都见过死神的样子了,他并不像人们想象中的张牙舞爪。相反,他很温和,发型是失败的中分,留两撇傻不啦叽的小胡子,脸长得像只过期的柿子。他温和地对我挥挥手说:"回去吧,回去吧,还远远不到时候呢。"于是乎,我就从地狱之门滚回到了活色生香的人间。我跟简小延讲这个段子的时候她笑得气都喘不上来。她的眼睛看着天说:"呆子,我发现你真能编故事,草帽都能给你编成斗篷!”
简小延是我见过的最二五兮兮的女生,草帽斗篷这种拙劣的比喻,也只有她能想得出来。就她那点智商,居然还敢叫我"呆子"。叫就叫呗,因为我犯贱的时候还挺喜欢听她这么叫的。说起来我跟简小延的相遇还真有点戏剧化,其实她家跟我在一个小区,我们两家之间就隔了几幢房子,站在我家四楼的阳台上还可以看到她家的屋顶。不过我跟她却是暑假的时候在健身房认识的。我是被人捅过一刀后,身体状况大不如以前,被麦家庆逼去锻炼。她呢,则是因为太胖,被她妈逼去减肥的。虽说来来回回见过好多次,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对话。可话又说回来了,像我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掉链子主动去跟陌生女人搭讪呢。所以,说出来也许你又不信,我认识她纯属"见义勇为"。情况是这样的,那天天气超热,她不幸中暑了,跌倒在健身房前面的石台阶上半死不活,是我把她扶了进去,给她买了一瓶冰红茶喝,她觉得我这人不错,于是我们就成了朋友。
"朋友"这个词对我来说多少有些别扭,更何况是跟一个女的。但简小延这种女生,只能做朋友,不能做"女朋友",用鲁迅先生的话来说,这简直是一定的。
我摇摇头把硬币塞进口袋,推开门,踢掉我的鞋子进了屋。麦醒正在弹琴,叮叮咚咚,咚咚叮叮,吵得我耳根子发麻。自从她转学以后,麦家庆就对她百依百顺,居然给她买了架崭新的三角钢琴放在家里任她小资,可我呢,想要一双GUCCI的球鞋还求了他整整两个月,想来想去,真是不公平。
我带着一种挑衅的心态走到麦醒旁边,大声说:"晚上吃什么呢?"
她停了弹奏,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放假这几天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皮肤养得出奇的白。她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眼睛一瞪对我说:"一边去!"而是好脾气地问我说:"小麦,你想吃什么?"她温柔的表情搞得我心里麻麻的,真担心她有什么鬼计谋。自从我们熟知以后她就一直很肉麻的叫我小麦,屡禁不止。
"饿了,吃什么都行。"我咂咂嘴说,"李姨呢?"
"她今天休息。"麦醒从琴边站起来说,"你先看会儿电视,我去厨房给你弄,马上就好哦。"
我站在饮水机旁喝了两大杯水,跑到厨房里去看麦醒,乖乖隆地咚,发现她居然做了水果披萨,五颜六色的,馋得我口水直流。
"怎么样?"她端着它走到我面前来,"愿不愿意试一试?"
"愿意效劳!"我很绅士地答。
我坐在餐桌旁,用五分钟的时间解决掉了麦醒牌的披萨。平心而论,除了太甜,味道不错。她坐在我的对面,有些紧张地问:"怎样?"
"还行。"我抹抹嘴。
她前所未有地谦虚:"有什么需要改进的你尽管提。"
"没有!"吃饱了的感觉真是比什么都好,我哪能还有什么意见,那是人干的事吗?
"真没有?"看她的样子,好像挺失望的。
"真没有。"为了避免她再问下去,我狡猾地说,"是叫的外卖吧,不是你自己做的吧?"
她终于笑了,然后看着天花板用自言自语的口气说:"明天中餐,我要学西红柿炒蛋外加糖醋排骨。菜谱要再认真看一下,对了,还要买点菜籽油和鸡精……"
这回轮到我紧张:"你别告诉我麦家庆把李姨辞了,我的牛仔裤还要人洗!"
"你应该自己洗。"麦醒的眼睛从天花板上回到我身上,"小麦,你总要学会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算算算算。吃她一个破披萨,还要吃她一顿训。我从餐桌旁跳起来,准备去上会儿网,因为简小延给我留了她的QQ号码,说回家会发好玩的东西给我看。却没想到刚进书房的门,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麦念。"他说,"你干嘛?"
是麦老爷!他不是不在家吗,怎么突然从家里冒出来?该死的麦醒,他回家了也不跟我提一下,真不够朋友!
"我正找你,你跟我进来!"麦家庆说。
我埋着头乖乖地跟他进了书房,他一坐到那个扁扁的沙发上,整个人就陷进去了一半。这个沙发是一个外国牌子,倍儿贵。但是据说能治疗失眠,前一阵子,不知什么原因,他每天起得奇早,半夜也不睡,跟个幽魂似的,一个人在院子里剪花草,把几盆超贵的君子兰全剪碎了。那段时间我刚从医院回来,身体也没全好,白天睡多了,半夜常常睡不着。那晚我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噼里啪啦剪东西的声音,就好奇探头看了看,差点没被吓死。你想想,路灯下,一个身穿白睡衣的男人,旁若无人(虽然当时的确没有人)地举着一把大剪子,对着名贵花草乱剪一通,能不让人汗毛直竖吗?唯一庆幸的是干这离谱的事情的人是麦家庆,如若换成女人麦醒,我想我是绝对会失声尖叫直到110驾到为止。
但是自从有了这个沙发之后,他还真的没再夜游过。就在我充满好奇地观察那个沙发到底有啥特别之处的时候,麦家庆突然发声:"出什么神呢?"他蹙着眉头,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就好像我是菜,而他是买菜的。
"没,没有。"我说。
"楼下那女孩是谁?"
"什么女孩?"我纳闷。
"家门口那个。"
"没,没什么,人啊。"我拉开窗帘,装模作样地往下看。这才明白过来,完了!麦家庆刚才一定是看到简小延了,要是他认定了什么,我知道我就算是跳进全世界最大的桑拿池也没法洗清了。
"别说我没告诉过你,如果你跟别人学谈恋爱什么的,我会打断你的腿。"我一回头,就看见麦老爷把自己的腿跷得高高的,还在半空里晃了一晃,把我心里晃得像被鸡爪子挠过似的,又麻又疼。腿不自觉地就软了,站都站不稳。
"放心吧,你看到那个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尽量用放松的口气,平起平坐的口吻,希望能达到麦家庆不对我乱猜乱想的目的。不过我真对麦家庆的审美感到痛恨,居然认为我这样的帅哥哥跟简小延那个小胖妹正合适。超级无敌没眼光透顶--别说我语法错误,我拒绝整那套。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没事爱捅你个一两刀的?"麦家庆今天竟然有心情调侃我,真是不得了。
在我短暂而沉重的一生中,尤其是我换牙那段时间,有一天,我突然通过某个媒介,知道了这个世界上原来有一个叫做"虐待狂"的词。我第一次见到那个词,就觉得它简直就是为猛男麦家庆创造的。可实际上,自从我进入青春期后,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动过我一根汗毛了。我很难判定我自己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正如他也无法判定我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一样。
他常说:"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生出来的。"
好几次,我都想打断他说:"我是我妈生出来的。"可我不能说,我相信,那个"妈"字刚刚吐出来,我就会被一把掀翻,就像只只烤了一面的山芋。
我乖乖站回他对面,他点了根烟,从身边的工作包里取出一张纸,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声情并茂地说:"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生出来的?你看看你考出来的成绩,我只有用两个字来形容:无语。"
我低下头,表示哀悼。同时竭力看清我到底考了几分。那张成绩单自拿回来以后我就看也没看,直接塞进床底下的鞋盒里。他在哪弄到的?
"要不是你们老师今天给我打电话,我还真不知道你是这个情况。"
原来哦原来!该死的小辫子,多嘴多舌,简直欠揍。
"你现在垂头丧气也没用。你应该面对现实。念在你上学期住院的情况下,我不过多追究了。"麦家庆把香烟掐掉,拿出另一张纸,严肃地念道:"从明天起,这个假期的安排是这样的:上午9点到11点,补英语。3点到6点补高数。八月份,同样时间段,不过上午是专业,下午是英语。晚上的时间给我好好做暑假作业!不许到处乱跑!"
"谢主隆恩。"我低声咕哝。
他大声吼我:"说什么你给我说大声点!"
"我不需要锻炼身体了吗?"我虚弱地垂死挣扎道。
"当然。周日你休息。不过周日下午4点到6点你要去健身馆。"
我心如死灰,想着不如死了算了。麦家庆的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他接起来,我趁机把成绩单捏在手里,恨不得把不及格几个字都捏碎掉。
麦老爷不知道接的是谁的电话,神情紧张地走到窗外,可以说,我几乎没见过一向沉稳的麦家庆会是这种表情,所以,我敢百分之一百万地断定,那是一个非同寻常的电话!
我竖着耳朵听,他却几步挪到房门口:"我知道了,但希望你们保持诚信,不然对双方都没好处。"
他说完,挂了电话,看了下表,提起包,把我一个人晾着,什么也没交代就走了。我都习惯了,他做事说话都是这样,来去一阵风,你还没摸清情况,都已经被他吹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