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润辰带着絮屏回到府里,林永道和两位夫人听说絮屏跌落江堤,都险些没有吓晕过去,总算看见絮屏回来了,才算松了一口气。可看着絮屏打着夹板绷带的腿,仍然心疼不已,林夫人和曼妮难过得直掉眼泪,一个劲儿地埋怨林润辰不该带絮屏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林永道也紧皱着眉头,吩咐林润辰道:“以后不要再带屏儿出去了,尤其人多的地方。”深叹了一口气,道:“去城里请沈大夫来给屏儿重新诊治诊治。那个什么镖局的郎中,总不能让人放心。沈大夫是从太医院出来的,我只信得过他。”林润辰心有余悸,自然也只能俯首挨训,不敢多说,忙下去派人去城里请沈大夫。
絮屏直到晚上心情才完全平复了下来。秋菱打了温水来,伺候絮屏擦了身,又煮了一碗安神的参汤端来。
絮屏接过参汤,拿银匙慢慢搅着,问道:“秋菱,今天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摔蒙了,这会儿都记不得了。”
秋菱把屋里多余的蜡烛一根根吹灭,只留了床头的一根短烛;又在香炉里添了一匙梨槐安神香。听絮屏问起白天的事,拍了拍胸脯,像是要把晦气都抛开似的甩了甩手,道:“阿弥陀佛,姑娘不记得是最好的!当时的情景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惊胆战。”
絮屏嘴角动了动,抱歉地看着秋菱,温然道:“让你为我担心受怕,真不好意思。”
秋菱连忙走到絮屏的床前,轻轻抚着絮屏受伤的腿,真诚道:“姑娘说这话多见外?都是我没有照顾好姑娘!姑娘虽然不说怪我,可我心里实在是内疚死了。当时我要是事先看看那木栏是不是牢靠,或者紧紧地抓住您,您就不会掉下去了!唉,我真想能替姑娘去遇险,替姑娘疼。”
絮屏喝完了参汤,把碗放在床头,扬了扬嘴角,拉着秋菱的手,道:“咱们俩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下来,就和亲生姐妹一样。我知道当时你要是能拉住我,绝不会轻易放手的。别内疚了!其实我悄悄地告诉你,摔这一跤,虽然把我吓坏了,可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很高兴!”
秋菱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姑娘,您……您不会是摔傻了吧!这一次差一点就没命了,还高兴?”
絮屏的脸上又重新挂起了往日灿烂如朝霞的笑容,“我能出门的机会少之又少,我是有多羡慕平民家的孩子,每天都可以在外面玩儿、疯、闹!三天两头地摔一跤,轻的摔了一身泥,重的膝盖上擦破皮,留个疤!而我呢,天天被困在这深宅大院里,连摔跤的机会都没有!今天这么摔一次,也算把之前十年的跤都积攒在一起摔了吧。”
秋菱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伺候絮屏这几年,早就知道她的这位主子日日想着能迈出这大宅门,到外面的世界去游玩,知道她不喜欢被各种规矩束缚着,渴望像柳絮一样能够四处自由地飘荡。所以絮屏说出的这番话,她虽然惊讶,倒也不觉得意外。
絮屏等秋菱收拾好了汤碗,自己往床铺里面挪了挪,拍拍旁边的位置,招呼秋菱道:“你今天陪我睡吧,给我讲讲我到底是怎么掉下去的,又是怎么被救上来的。”
秋菱拗不过絮屏,只得脱了衣服在絮屏身边躺下,一边回忆着,一边讲着白天发生的那惊险的一幕。
絮屏认真地听着,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儿,而是在听一个好听的故事。说到郭剑棠从天而降把她从铁牛上救起来时,她甚至忍不住翻身坐起,借着床头一点点昏暗的灯光,目不转睛地看着秋菱手舞足蹈的讲述。她虽然不记得救她的那个什么少局主长得什么样子,但是凭借一点零星的记忆,和秋菱略带夸张的描述,她认定,救她的人一定是个英雄,就像书里说的那样,英武不凡。
第二天一早,絮屏就打发秋菱去请林夫人和王曼妮。两位夫人看絮屏脸上红润,精神也恢复了,总算放下心来。王曼妮拉着絮屏的手,满是怜惜地埋怨道:“你看看,姨奶奶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好好的非要跑去看什么钱江潮。那里年年都人满为患,挤来挤去的,腌臜不说,还容易出危险。早就说过不让你去,你偏不听话。你看看这次多险啊!”
絮屏嘻嘻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姨奶奶的话都听进去了,但她眼中闪耀的光华却明明白白地说着,她其实并不在意人多腌臜,也不在意运气不好会遇到危险,她摇着王曼妮的手,撒着娇,道:“姨奶奶,你看我不是回来了吗?不过就是摔了一跤嘛!您别这么担心!”
“不过就是摔了一跤?”林夫人对絮屏无所谓的态度是又好气又好笑,使劲儿绷住脸,做出生气的样子,道“别人摔跤,你也摔跤。怎么人家摔跤拍拍土就站起来了,你摔跤就差点把小命丢了?从今以后,再也不许你出府门半步!”
絮屏笑着耍起无赖,“哎呀奶奶!我这不是还没把小命给丢了嘛!下回我一定小心就是了嘛!”
王曼妮看着絮屏耍赖的样子,实在绷不住,嗤笑了一声,道:“还下回?有这一次就把我们都吓死了!等你真的把小命给丢了就晚了!”
絮屏知道有了这次的险情,想要再出门去玩儿肯定是难之又难了,但她还是不甘心地试探道:“可是我还没去谢谢救我的英雄哥哥呢!奶奶要禁我的足,也等我先去登门谢完恩再禁嘛!”
林夫人微微皱了皱眉,林永道曾经官居正三品礼部尚书,十几年前急流勇退告老还乡,回到虎跑老宅。虽然离任多年,但林永道长袖善舞,和当年的同僚都还常有来往,相互关照;加上大儿子林润寅年初刚刚提任苏州府尹,林府的地位还是摆在那里的,林家人的身份也还是高贵的。即使二儿子林润辰没有官职只是经商,但那也是包揽南方一带贡茶大任的官商。那个郭剑棠虽然救了絮屏的命,但终究也是个靠蛮力吃饭的江湖粗人。絮屏以大家闺秀的身份去登门拜谢一个江湖粗人,林夫人还是觉得有些别扭的。
絮屏看出林夫人的犹豫,也很快想明白林夫人的顾虑是什么,她坐直了身子,诚恳地望着林夫人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奶奶,我知道您不喜欢走江湖的人,觉得他们不懂礼教,处事粗鲁。可是那位郭少局主确实在危难关头救了我一命。人家跟我非亲非故,萍水相逢的,本就完全可以袖手旁观的,可他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挺身而出,冒着被潮水卷走的危险跳下来救我。当时江堤上当官的、读书的人倒是有很多,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敢来救我的。奶奶你是不知道,那个铁牛上有多滑,我死死地抓着铁牛的角,才没有滑下去。牛背上就那么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我趴在上面,几乎都没有能落脚的空地了。这么危险,郭少局主都不顾一切地跳下来救我,我难道就这么坦然受之吗?我连谢谢都没亲口对他说一句,这多让人寒心啊?”
林夫人悠悠地叹息了一声,道:“奶奶哪里说过不去谢谢人家?你问问姨奶奶,奶奶昨天下午就在张罗着准备谢礼。我知道你会嫌金银珠宝俗气,我可特地派人一清早就到铺子里去称了整整一斤上好的福建大红袍,这可是仅次于贡品的珍品啊!一百两银子都买不了一两的!还配了好些其它的好茶,安溪的铁观音、君山银尖、洞庭湖的‘吓煞人香’,都是顶尖的好茶叶。包了好几大包呢!一会儿就派人送过去!”
絮屏撅着嘴,只拉着王曼妮撒娇,“姨奶奶您看,奶奶还说疼我呢,其实在奶奶心里,我的小命也就值那几包茶叶!”
林夫人气得跺脚,却舍不得说絮屏一句重话,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指着絮屏摇头。
王曼妮笑着敲了敲絮屏的脑门,宠溺地笑骂道:“这孩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怎么能这么说你奶奶呢!奶奶又多疼你,你自己心里知道!别说这几包茶叶了,就是林家全部的产业加起来,也不足你在奶奶心里十分之一的地位!”
絮屏当然知道奶奶和姨奶奶有多疼爱自己,从小没了母亲,就是两位老人把她拉扯大的。她虽然时常会想念娘亲,但她也绝对相信,即使娘亲还活着,奶奶和姨奶奶也一定还是这个世界上最疼她的两个人。可是她还是不依不饶地嘟囔着:“那还只拿这些茶叶去谢人家,不诚心!”
王曼妮无奈地摇头,“那你要怎样才算有诚心?”
絮屏立刻挑起眉毛,两眼放光,道:“让我亲自去登门道谢!”
“不行!”林夫人想都没想,就出口否定了絮屏的这个建议。她还想再说诸如大家闺秀之类的话,王曼妮悄悄递来一个眼神,她便忍住了。
王曼妮笑着问絮屏道:“你要登门道谢,倒也不是不行。可是你现在腿上打着夹板缠着绷带,路都不能走,你打算怎么去登门道谢?”
絮屏倒没想过这个问题,一下被说的哑口无言。王曼妮又进一步问道:“你打算就这么一只脚跳到乾坤镖局去吗?”
伺候在一边的秋菱忍不住笑出声来,絮屏没好气地嘘她:“去去去,你别添乱!”又不甘心地强辩道:“我可以坐马车去!”
“嗯,坐马车去!这是个办法。”王曼妮点了点头,“那到了乾坤镖局门口呢?马车进不了院子,你还不是要跳着脚进去?”
絮屏想象了一下跳着脚进镖局的样子,实在也觉得有些滑稽可笑,只能拼命忍着不笑出来,倒也一时没办法去争辩了。
王曼妮见絮屏强忍着笑不说话,又道:“或者到了镖局门口,再让郭少局主把你抱进去?这就更奇怪了,你是去道谢的?还是去领功的?我要是那少局主,我可觉得亏得慌!”
絮屏彻底被王曼妮打败了,胶糖一样地粘在王曼妮的身上,耍赖道:“那姨奶奶说怎么办嘛!”
王曼妮和林夫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小孙女就是这样调皮任性,从小就是这样给她们带来不少的快乐。王曼妮拍了拍絮屏的后背,用目光询问了一下林夫人,得到肯定后说道:“不如这样吧,你亲手写个帖子,派人送去镖局,咱们请少局主来家里吃顿便饭,这样你既不用跳着去镖局,又可以当面道谢。虽然比不上登门道谢这么虔诚,可是你有伤在身,我想那位少局主应该也会体谅你,不会计较的。你说好不好?”
絮屏拍手道:“这个主意好!还是姨奶奶最疼我!”转眼看到林夫人又爱又恨的眼神,忙又加了一句,道:“奶奶也疼我!要宴请客人,总要奶奶首肯了才算数呢!”
林夫人看着絮屏调皮的样子,不禁微微皱着眉头,可眼睛里却全是怜爱的笑意,满满地,从眼角悄悄地溢了出来。
絮屏亲手用上好的洒金云丝笺端端正正地写了请帖,派秋菱亲自送到乾坤镖局,邀请郭剑棠、冯苇晨和朱师傅一同过府来赴宴。
郭剑棠开始还有些推却,觉得自己救絮屏只是是举手之劳,林家完全不用这样大张旗鼓地摆宴相谢,急得秋菱满脸通红——请不到救命恩人,她回去可怎么向絮屏交代?好在冯苇晨看出秋菱的为难,便帮着劝郭剑棠不要辜负了絮屏的一番美意,并表示自己一定会应邀前往。见苇晨答应了,剑棠也不好再推脱,也只好答应了。
三日后,郭剑棠和冯苇晨应邀来到了林府,朱师傅因为有任务在身,跟着镖队出差了,不能来赴宴,只托剑棠和苇晨代为感谢林府的盛情,并问候林絮屏的伤势。
絮屏一接到门上的通报,便派秋菱立即出门去迎接剑棠和苇晨。絮屏则在奶娘的搀扶下,挪出了屋子,坐在廊下的藤椅上等着自己的救命恩人。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但当秋菱引着两个年轻人走进絮屏的院子时,絮屏还是被二人的光华所深深地吸引住了。
剑棠跟在秋菱身后,身穿紫棠色长袍,外罩藕荷色斗篷,腰系藤黄间蟹青色腰带,脚踏一双玄色薄底快靴。身姿挺拔,步履携风,带得斗篷的下摆轻轻向后飘起,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明亮地勾勒出俊秀的轮廓。许是经常在外走镖的缘故,他的脸上透着健康的小麦色,和那些朱门大户里的公子们的红润白皙完全不同。一双黑曜石一般晶亮的眸子纯净而深邃,鹰一般的英锐中隐约地还存留着一丝孩童才有的纯真;直挺的鼻梁仿佛刀削的一般;嘴唇很薄,却向上弯成一道很好看的弧线。
苇晨紧紧地跟着剑棠,水红色的褂袍,底下露着桃红色绣花绫裙,长春色梅花纹绣鞋,外罩着秋香色披风。她虽是急急地跟着剑棠的步子,步履却不失沉稳,披风下摆静静地向下垂着,纹丝不乱。苇晨比剑棠矮一个头,比絮屏却又略高一些,斜斜地挽了一个堕马髻,髻上只恰到好处地簪了三片新采摘的红枫叶,再无别的钗环,乌黑的头发更衬得皮肤白嫩细腻得仿佛能掐得出水来;蛾眉轻扫,美丽的眼眸若隐若现地蒙着一层极淡的水雾。小巧的嘴巴总是带着几分笑意,让人一见就觉得十分的亲切。
絮屏一见到这两个人,心中就忍不住暗暗赞叹,一心想着定要和这二人深交。一时竟不顾自己脚伤未愈,单脚向前跳了几步去迎接,吓得奶娘赶紧跟上前几步扶着,生怕絮屏再摔一跤。
苇晨见絮屏跳上前来,也急忙加快了脚步赶上前来,一把扶住絮屏的双手,柔声说道:“林姑娘慢一些,伤了腿应该静养,最怕四处走动,若是骨头再次错位,可要吃更多的苦呢!”
絮屏哪里还顾得到这些,紧紧地拉住苇晨的手,兴奋地笑道:“你一定就是冯家姐姐吧!谢谢你那天让我在你的屋里治伤!那天我在江堤上摔得一身污泥,一定把你的床铺都弄脏了,真是不好意思!”
苇晨盈然一笑,也紧握住絮屏的手,和秋菱一起把絮屏扶回廊上在藤椅上坐下啊,柔婉道:“林姑娘不要这样客气,这样的小事,还劳您惦记着。”
絮屏连连摆手道:“姐姐不要左一个‘姑娘’,右一个‘您’地叫我,我一心想和姐姐做朋友,姐姐这样叫我,好生分!我叫林絮屏,姐姐若是不嫌弃,就和我的家人一样,叫我屏儿吧!”
苇晨恬然一笑,仿佛初夏新开的一朵栀子花,“好,既然你已经叫我‘姐姐’,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就叫你屏儿了。
絮屏和苇晨携手聊得正欢,秋菱悄悄地扯了扯絮屏的衣角,拿眼瞥了瞥含笑站在一旁看着她们的郭剑棠,絮屏才恍然想起,自己居然把恩人晾在了一边,很是愧疚,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虽然苇晨刚刚叮嘱她不能多动,但她仍是坚持让秋菱扶着她站起来,对着剑棠深深一福,恭声说道:“絮屏多谢郭少局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如若少局主有用得到絮屏的地方,请尽管开口,絮屏无不遵从。”
剑棠见絮屏突然又站起来,急忙起身,上前扶了一把,谦道:“林姑娘快快坐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絮屏眸中一动,温然道:“少局主身手敏捷,武艺高强,或许对少局主来说,下堤救人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对絮屏来说,却是活命之恩。若非少局主当日见义勇为,此时絮屏只怕早已沉尸江底,被鱼儿们所分食了。”
剑棠含了一缕妥帖的笑意,眼帘略略地低垂着,得体地客套道:“林姑娘言重了。”
絮屏眉头一蹙,撅起嘴唇,道:“唉,刚跟晨姐姐说了不要叫我林姑娘,你怎么还这么叫?”
“姑娘方才也叫我‘少局主’,在下也只是礼尚往来而已。”
絮屏一愣,想一想倒确实是这样,但仍争辩道:“方才是在谢恩,总要恭敬一些。往后我不这么叫你了。”想了一想,歪着头打量了剑棠一会儿,又道:“往后我就叫你郭大哥哥,好不好?”
剑棠温和而不失分寸地点头,“好,屏儿若不嫌拗口,就这样叫吧。”
说话间有丫鬟端了茶碗上来,絮屏一面请剑棠和苇晨喝茶,一面介绍道:“这是今年的大红袍,是我爹爹上个月刚从福建带来的。这茶虽负盛名,但我总觉得不如咱们西湖的龙井好喝,只是有种很特别的兰花香味,倒也称得上新奇别致,所以请郭大哥哥和晨姐姐尝尝。
苇晨接过茶碗,轻轻啜了一口茶水,淡淡地笑了笑,道:“我平日不常吃茶,偶尔吃茶,也最多是吃龙井。这大红袍是久仰大名,听说一年也产不了几斤,很是珍贵,只是让我这种不懂茶的人吃,倒像是牛嚼牡丹了。”
剑棠端着茶盏,提气闻了闻,方才凑到嘴边尝了一口,尝罢便放下,唇边仍留着淡淡的笑意。
絮屏见剑棠尝了一口便放下,问道:“郭大哥哥觉得怎么样?”
剑棠闲闲一笑,道:“方才小晨也说了,我们平时喝茶就少,也不懂得如何品茶,你用这么珍贵的茶招待我们,着实有些暴殄天物了。”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刚才我闻了闻,倒确实如你所说,有一种淡淡的兰花香味,很特别。”
絮屏忽然觉得自己拿出这样珍贵的茶来招待剑棠和苇晨是有些唐突了,原以为把最好的东西拿来就是最诚心的,却没想到对剑棠和苇晨这样平时不常喝茶的人来说,竟有些许炫耀的意味。这样想着,不觉得一缕笑意便凝在了嘴角,有些尴尬。
苇晨像是捕捉到了絮屏的尴尬,莞尔一笑,轻快地说道:“我们虽然不懂得品茶,不过倒恰巧曾见过这大红袍的原株茶树。”
“真的?”絮屏的那点小小的尴尬果然被苇晨的话化解开了,她眼中灵光一闪,拉着苇晨切切问道:“我听说大红袍的原株茶树只有寥寥几棵了,当地人宝贝的很,不仅是用作贡茶的那两棵被像神一样地供奉着,连其余的也都被圈得密密实实,外人连见都不能见到的!我爹爹虽然年年去收贡茶,又是大红袍的最大买家,也从来没有见过那些茶树呢!没想到晨姐姐倒见过?”
苇晨笑着觑了剑棠一眼,道:“大哥常去福建,不如你来给屏儿讲讲那几棵茶树吧?”
剑棠闲适地笑着,轻轻清了清嗓子,“虽是常去福建,但也只见过一次。正如你说的,当地人保护那几棵茶树就像保护自己的眼珠子一样,外人轻易是见不得的。
“三年前我和小晨一起跟着我爹押镖去福建,回来的路上路过茶区。也是那时候年少顽皮,越是见那些当地的茶农紧紧地看护着那几棵茶树不让外人看,就越是想去看看到底有什么了不起。所以有一天晚上,我们趁着看守的茶农换岗,就悄悄地从山岩的背后翻过去,进到茶园里。茶园里种满了茶树。因为当时天色已晚,我们在茶园里转了一圈,也没有认出哪几棵是贡茶。
“于是我们回到山岩上,对着茶园外的村子高喊有人偷茶。村民们听说有人偷茶,立刻集合起来,举着火把冲进茶园,围住茶园角落里的一丛茶树周围。四处张望了半天,也没有看到有偷茶的人,才骂骂咧咧地散去了。我们这才靠近了去看,原来这所谓的贡茶茶王,和其它的茶树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就是树株略高一些、大一些而已。
“这个结果让我们都觉得挺失望的,白费了那么大劲,结果看到的所谓茶王,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悄悄地折了一根茶枝回来,也不算白忙一场。”
絮屏对这个结果也觉得有些失望,“啊?就这样啊?难道不是用黄金打造了围栏把茶王围起来吗?难道没有用玉石雕刻的香案供奉茶王吗?”
苇晨噗嗤一声笑道:“我们以前也以为会是这样的景象,可后来想想,如果茶农们真的把茶王这样圈围供奉,不是就明明白白地告诉别人,那几棵是茶王了吗?若真是有人想要打这几棵茶树的主意,那可就太容易了。所以他们把茶王和其它得茶树混种在一起,没有任何标示,才是保护茶王的最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