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起伏的群山之中,一座关城巍然耸立。天色阴沉,头顶铅云密布,浓墨般的颜色仿佛随时会滴落。
一眼望去,遍野都是尸体,有南朝军卒的,也有北国将士的。在尸体周围,散落着折损的刀枪、破碎的盾甲和数不清的箭矢。天地之间一片寂静,遍地的狼藉昭示着不久前这里曾发生的一场鏖战:刀光剑影,人吼马嘶。
脚下的泥土被鲜血染成赭红色,空气中弥散着血腥的味道,和远处飘来的狼烟混杂,让人闻了就情不自禁地感到恐惧。
絮屏从错综的尸体之间穿过,裙角被血水浸透,她却浑然不觉,只直直地望着前方。眼前是一道断崖,她缓步走到崖边,低头向下望去。山谷中雾气氤氲,深不见底。
絮屏站在崖边,柔声细语道:“棠,他们说你从这里摔下去了。可是我不信。他们肯定是看错了!他们都不知道,我们说好要在西山的悬崖上造一座房子,要在院子里种满海棠花,满月的时候一起看赏月,月缺了一起看星星。有这样美好的生活在等着我们,你怎么可能不回来呢?你是怕我怪你瞒着我悄悄地上了战场吗?别傻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的将来,而且如果不是我没能及时说服太后,让我们陷入困境,你又怎会违背意愿入朝为官随军为将呢?”
雁门山群峰挺拔,地势险要。两山对峙之间,常有疾风穿梭。忽然一阵风吹来,絮屏被吹得有些站不稳,她连忙扶住身边的山石,才勉强没有跌倒。疾风过后,山谷中的迷雾略散了一些,絮屏起身的瞬间,一眼瞄见悬崖下方一丈多远的地方一块凸出的石头上有一抹熟悉的颜色。她瞪大了眼睛仔细去看,玄青色的荷包上,一支垂丝海棠栩栩如生。
她怔怔地望着山崖下的荷包,荷包上同心结的穗子和石缝里的野草缠绕着,才让荷包没有被山间的大风吹落悬崖。凸起的石块上有暗红的血渍,在忽浓忽淡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仿佛被重锤击中,絮屏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巨大的痛楚如蚕一般啃食着她的心。
“棠……棠……”絮屏紧按住胸口,全身颤抖着,向着迷雾中的山谷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悲鸣,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山谷中回荡,此起彼伏,惊起山坳中鸟雀无数。
也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她的嗓子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絮屏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挪向悬崖的边缘。她的眼眸中一片死寂荒芜,泪水早已流干,只有眼角白花花的被风干的泪痕。她用嘴形无声地说道:“棠,等我。”
“屏儿!”就在絮屏将要纵身跃起的瞬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的身体滞了一滞,疑惑地转过身。
眼前的人一身栀黄色的衣裙,脸上挂着温柔恬静的笑容。就是这样的一抹笑容,便像是阳光一般驱散了重重的阴霾和迷雾。
“晨姐姐?”絮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迎上前几步,嘶哑着嗓子问:“晨姐姐,真的是你吗?”
苇晨的笑轻柔得仿佛远处飘渺的山岚,她望着絮屏,柔声说道:“屏儿,活下去!”
絮屏痛苦地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屏儿,我的好妹妹!你拥有他完整的心,做了他的女人,这是我梦寐一生却求之不得的,我羡慕你,更祝福你。我命薄如此,你却不一样!活着,好好地活着!”
絮屏仍是摇头,脚步慢慢地向后移动。
苇晨无奈地叹气,道;“屏儿,不要任性!他几次豁出性命去救你,难道是为了让你为他殉情吗?他便是真的死了,也希望你好好地活着啊!你们相爱十多年,你竟连他的心愿都不知道吗?从这里一跃而下容易得很,可你非要让他心痛难过吗?”
絮屏的脚步在岩石边缘停住,怔怔地看着苇晨,喃喃道:“晨姐姐,他……真的……真的……去了吗?”苇晨和煦地笑起来,幽深的眼中光芒流转,仿佛一朵初夏夜的栀子花在晚风中散发着温甜的香气,她笑着说:“无论他是生是死,他一定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即便他真的想要带你走,也该由他亲自去接你。”她真诚地看着絮屏满是疑惑的眼睛,鼓励地说道:“妹妹,听话!好好活着!”苇晨一边说着,身体便一边开始慢慢地虚化,最后化作山间的一缕岚气随风飘散而去。
絮屏回过神来,追上前哑着嗓子呼唤:“晨姐姐!晨姐姐!”
“晨姐姐!晨姐姐!”
“公主!公主醒醒!”
絮屏睁开眼,发现自己是在广平宫里,窗外黑沉已经入夜。银笺和碧墨跪在床边伺候着,一脸的焦急担忧。看见絮屏醒了,方才如释重负。银笺破涕为笑道:“公主总算醒了。您突然在外面晕倒,可吓死奴婢们了。太医来看过,说您表面上看是中暑,原也不难医治,可您哀伤过度,心神骤散,主动……主动求死,才会昏迷了两天还没醒过来。”她回头吩咐碧墨道:“快去请太医来,就说公主醒了。”
碧墨起身就要跑,絮屏摇了摇手,道:“不要忙了,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碧墨停住脚步,担心地看着絮屏,又疑惑地看看银笺。银笺刚要开口劝絮屏,絮屏坐起身来,勉力笑了笑,道:“太医说得不对,我只是被毒日头晒得中了暑。太后已经解了我的足禁,我又为什么主动求死?想必是太医见唤不醒我怕被怪罪才这么说的。我没事了,你们去歇着吧。这会儿天晚了,不要麻烦让太医特地过来。明儿一早再去请吧。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让太后责罚你们的。”
银笺和碧墨见絮屏脸色比先前好了许多,便依言出去了。等二人出去,絮屏起身下床,走到窗前。一轮上弦月冷幽幽地挂在天边,苍白的月光洒在院角一丛几近开败的荼蘼花上,说不出的凄凉寂寥。刁银珠的话一遍一遍在她耳边回响。墨涵被俘,剑棠坠崖,她仿佛听到自己胸膛里有心裂开发出的喀拉拉的声音,疼痛袭来,让她几乎站不稳脚,紧紧抠住窗框才勉强没有跌倒。
换好衣服,絮屏独自一人悄悄走出广平宫。她知道刁银珠虽然阴险,但这么大的事她应该不会说假话。可她还是不甘心,她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勤政殿外伺候的刘公公远远地看到絮屏,很是诧异。他对身边的小太监们嘱咐了几句,迎上前来,向絮屏行了个礼,问道:“听说公主中了暑,怎么不好生歇着,竟这么晚了还到这儿来?”
絮屏颔首道:“我想见皇上,烦请公公代为通传。”
刘公公摇了摇头,道:“皇上这几日都在为军务忧心,这会儿正和几位军机大人在里面商议国事,不方便见您啊!”
絮屏望着勤政殿窗上的灯影,凄然道:“公公,我听说涵儿……出事了?”
刘公公微微蹙眉,面露难色。
絮屏期盼着刘公公能告诉他都是谣传,可刘公公脸上的神色,终究是让她胸膛里又是一痛。她极力克制着心中的痛楚,尽可能地让语气显得平静,“公公,我已经都知道了,最痛的那一下我已经受过了。涵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公公在皇上身边伺候,郭大侠的身份、和我之间的关系想必公公也是知道的。我如今在深宫之中,对于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两个我最亲的人完全无能为力。此时我只想知道那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若是公公知道,还望您不要瞒我。”
刘公公低头沉吟不语。
絮屏盯着刘公公,眼里全是哀求。
刘公公犹豫许久,方才长叹一声,回头看了看勤政殿的方向,压低了声音道:“因为林大人和郭大侠及时看破了柯察木将要在雁门关用兵的阴谋,朝廷及时调兵去雁门关,原本已是万无一失。但军中出了奸细,军马的草料里被下了泻药,林大人去查看的时候被人打晕掳走了。郭大侠在关城上巡视时看到有人背负着林大人出了关,情急之下顾不得自己的坐骑也吃了被下药的草料,勉力去追。因为马匹生病的缘故,总兵怕胡人随时偷袭,不敢派太多的人去接应,所以只有郭大侠的两名随从跟去了。据这两名随从回来说,他们追到雁鸣岭的时候,只看到郭大侠从悬崖上连人带马摔了下去。但是悬崖太高,地势太过复杂,根本无法去崖下寻找……”
絮屏一阵眩晕,脸色惨白如纸,勉强站稳身子,追问道:“涵儿呢?”
刘公公摇摇头,道:“没有追回来。此时应该在胡人营里。”
絮屏惊异地问道:“皇上不管了吗?”
刘公公连忙摇头,道:“怎么会不管?如今不仅仅是一个林大人。胡人趁着我军战马都在腹泻,偷袭雁门关城,虽然我军奋力抵御关城未失,但因为内奸,有四五个将领和官员被俘。这会儿皇上就在和几位大人商议如何营救被俘的官员将领呢。”因见絮屏面色哀恸,又安慰道:“公主也不用太难过,一来被俘虏的都是曾为南朝守土有功之人,皇上绝不会弃之不管;二来胡人既然是要用这些被俘的将领官员与我朝谈判,就不会伤害他们的性命。”
絮屏也不知听进了多少,眼神只是涣散着,刘公公还要再劝,守在勤政殿门口的小太监匆匆跑来,催促道:“师傅,皇上叫您呢!”
刘公公不敢多留,只叮嘱小太监把絮屏送回广平宫,就匆匆转身小跑着进了勤政殿。
太后不再召唤絮屏去伴驾,絮屏去给太后请安,太后只命孙姑姑出来传话,说是天气炎热,不必每日来请安,以免再次中暑。宫中的妃嫔也再没有人去搭理絮屏。絮屏一下子少了许多无谓的应酬,空闲了下来。她无论烈日还是暴雨,每天早晚都会去找刘公公打听关于墨涵和剑棠的消息。刘公公怜惜絮屏孤苦,只要不涉及军机的也都会一一告诉她。
北国虽然俘虏了南朝的几名将官,但南朝吃了一次亏后加强了戒备,加上有雁门山天险为凭靠,关城即使不能说是固若金汤,但北国想要攻破也并不容易。两军便在雁门关僵持了起来。
转眼入了秋,一阵秋雨一阵凉。絮屏的觉越来越少,即使睡着也是极浅。风吹动窗外的芭蕉,轻轻拍打着窗棂,絮屏立刻从梦中惊醒,光着脚跳到地上,几步扑到窗前,推开窗户叫道:“棠……棠……是你吗?”
窗外廖阕无声,絮屏又跑到门边,拉开门冲到院子里,盯着四周的屋脊一圈圈地寻找,却一无所得。唯有白练一般的月光洒满庭院,在露华浓重的青石板上投下孤独疲惫的影子。絮屏像是被蓦然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上,双手抱着膝,额头抵在膝盖上,身子无声地颤抖起来。
刘公公那里没有半点好消息,剑棠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墨涵虽然暂时性命无忧,但也因为水土不服,吃了不少苦。
第一场雪落下时,刘公公告诉絮屏,北国久攻雁门关不果,很快要派使臣来与南朝和谈。絮屏问道:“找到郭大侠了吗?”
刘公公看着絮屏这几个月来日益憔悴,心中不忍。长叹道:“老奴知道这样说很残忍,可是您再这样熬下去是要生病的!郭大侠的随从亲眼看到他翻下了悬崖,雁鸣岭的山崖高达数十丈,就是神仙也……”
絮屏的手在袖子里微微颤抖着,漫天雪花飞飞扬扬地洒在她同样苍白的脸上。她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直直盯着刘公公,一字一字地说:“除非亲眼看见他的尸体,否则我绝不相信他死了。”
刘公公还想再劝,话还没出口,絮屏便已像是逃一般地转身离开。鞋底在雪地上走过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声声越来越密,越发衬得周围安静得让人心慌。
刘公公看着在絮屏在大雪中渐渐模糊的背影,苦叹着摇了摇头。他终究还是不忍心告诉絮屏,两军对垒千钧一发,根本不可能派人去崇山峻岭中去寻找一个必死无疑的人。没有人去搜救,即使郭剑棠的命再大,坠崖后没有当场摔死,可重伤得不到及时救治,也终究是徒劳。
这一年的冬天连着下了几场雪,絮屏每日除了早晚两次去找刘公公打探消息,剩下的时间都坐在窗前看着翩翩落下的雪花发呆。她从小就喜欢下雪天,因为下雪天是娘亲从天上回来看她的日子。絮屏凝视着飞舞的雪花,心中默默念道:今年这样多的雪天,一定是娘亲知道屏儿心里苦,特地常常回来陪我,安慰我,对吗?可是娘亲,您知道棠到底在哪儿吗?他可还安好吗?娘亲,求求您,保佑他还活着!哪怕他摔断了双手再也不能抱我,哪怕摔断了双腿再也不能行走,哪怕他从此都需要我时刻照顾……我什么都不在乎,只求您保佑让他活着!
银笺看着絮屏坐在窗前发了几日的呆,一日瘦过一日,心里着急,和素聿、碧墨商量了一下,披了斗篷出去。一会儿回来时,手里抱着一支开满红梅的花枝。银笺对插花很有些研究,平日广平宫里的插花都出自她手。今日她为了逗絮屏开心而特地去选折的梅枝,更是傲寒独立,清丽脱俗。
银笺抱着梅枝从院子里走过时,絮屏如冰雕一般一动不动的身子终于轻轻地挪动了一下,凝视着天空的眼神也微微有了些转动。银笺掀起门帘走进屋子,带进一阵夹着细细雪珠的寒风。絮屏身子一颤,转身望向银笺。眼前的一幕竟是那么熟悉,那一年,苇晨也是这样在一个雪天披着斗篷抱着梅枝进了她的屋子。
絮屏的眼里闪过一道光芒,是几个月来她难得的一丝生气。银笺看到絮屏眼中的闪光,高兴地摇了摇手里的梅枝,道:“奴婢就知道公主一定会喜欢。这是苏州府进贡的福寿火云梅,当年送进宫时连皇上都是连连称赞,特地开了一片园子专门种这种梅花。这两天正是花开的时节,满园花朵盛开,那真真像是天边的火烧云一样,美得让人舍不得眨眼睛!”
絮屏上前打量着银笺手里的梅枝,眼睛里闪过一抹温暖,问道:“你说的梅园在哪里?”
银笺愣了一下,随即欣喜地答道:“就在御花园西侧,穿过长廊就是,离勤政殿不远。公主想去赏花吗?奴婢带您去!”
絮屏轻摇了摇手,道:“不用了,我想自己去走走。”
按照银笺的指示,从御花园穿过长廊向西走,还没走到长廊的尽头,一阵熟悉的冷香便已扑面而来。花气萦绕间,絮屏一面被回忆牵引着不自主地循着花香向梅园靠近,一面又莫名地从心底漫起一阵胆怯,就好像是一个原本包扎好的伤口要被重新揭开一样,还未及触碰,就已隐隐作痛。
当梅林映入眼帘的一瞬,絮屏的呼吸也凝滞了。正如银笺所说,放眼望去红彤彤的一大片仿佛晴日的傍晚天边的云霞,明媚芳菲,安静地绚烂着。一阵风吹过,漫天梅瓣飞舞,犹如江南四月的烟雨,温绵不绝。
絮屏一步步地走进梅林,被绯红的梅花雨围绕,眼前的美景,一如当年超山上的香雪海。隔着飞舞的花瓣,她似乎看见苇晨从枝上撷下开得最美的那朵梅花簪在她的鬓角;梅林深处的石桌边三个年轻人把酒言欢,欢笑声在整个林子里回响萦绕;还有在那片空地上他舞剑的飒爽英姿。
那一年冬天,那一天的雪,那一片梅林,当年的三个人那样彼此亲密,曾经以为可以天长地久的友情,却敌不过岁月的摧残。想到早已香消玉殒的苇晨,至今生死未卜的剑棠,絮屏觉得胸口发闷,涨得疼痛,眼中的泪如断了线的珍珠,簌簌滴落。
“晨姐姐,他究竟还活着吗?如果还活着,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半点音讯?如果他去了,你又为什么非要让我独自活着?没有他,我活着的每一日都是煎熬,每一日都生不如死。你说他不会希望我为他殉情,可他为什么忍心让我承受这样的煎熬和痛楚?”
絮屏对着梅枝,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心中的悲伤却未随着泪水流出丝毫,疼痛从心口向外弥漫开来,渐渐地五脏都疼得抽搐,整个人痉挛颤抖着在梅树下缩成一团。
“是谁在那里?”
絮屏哭得几近晕厥时,忽然从身后响起一个声音。絮屏认出是刘公公的声音,大惊下尽力止住哭泣,匆匆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回头循着声音看去,刘公公的身边还有一个人,隔着层层花树,来人的脸看不清楚,但从衣着上看,似乎不像是南朝人。
刘公公认出是絮屏,连忙上前行了个礼,道:“奴才不知是公主在此赏花,打扰了公主雅兴,还望公主赎罪!”
絮屏心情沉重,见刘公公身边还有别人,便不愿多说,微微颔首便转身要离开。
“她分明是在哭,哪里是在赏花?”刘公公身边的人忽然开口说话,声音粗涩,吐词带了浓浓的北地口音。絮屏脚下的步子不由得一滞。
宫中女眷本不便与外人相见,因而刘公公并未向絮屏提及身边的人,但却未料到这人竟贸然开口评论絮屏,刘公公害怕生事,连忙介绍道:“公主,这位是北国的三王子柯察木殿下,奉了北国可汗之命出使我朝,奴才正要带王子殿下去拜见皇上。”
柯察木!听到这个名字,絮屏的心就好像突然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她猛地回过头。眼前的人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虎背熊腰,皮肤黝黑,身披银毫狐裘;和汉人高束的发髻不同,他一头蜷曲的头发编成两条辫子垂在两侧;脸上带着孤傲冷淡的神情,两道眉毛又黑又浓,细长的眼睛里透着桀骜,正极其无礼地盯着絮屏打量。
絮屏毫不畏惧地迎着柯察木的目光回瞪过去,柯察木,就是他俘虏了涵儿,就是他让棠坠落悬崖生死未卜。她的目光如匕首一般直直地刺向柯察木,像是要在他的脸上剜出两个血洞来。
柯察木没有料到絮屏并未像寻常南朝女子一样怯懦羞涩,竟被絮屏愤恨的目光瞪得愣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女人有点意思,南朝女人都是笼子里的金丝雀,娇娇滴滴的让人看着就烦心,你不一样,你像是我们草原上的大雁,有血性,我喜欢!”
絮屏矍然变色,脸紫涨起来,双拳紧握,指节寸寸发白。她一步步逼向前,竟是要拼命的架势。
刘公公猜到絮屏心中所想,吓得汗如雨下,连连提醒道:“公主,王子殿下是北国的使臣,此番前来是为了两国的和谈,事关边境安宁和战俘的送返。”又对柯察木躬身说道:“王子殿下,皇上和诸位大臣还在等着您呢,别让皇上等急了!”
絮屏听到事关战俘的送返,果然心中一动,停住了向前的步子,拳头也慢慢地松开。她狠狠地瞪了柯察木一眼,转身拂袖离开。柯察木眯了眯眼睛,望着絮屏快步离去的背影,唇角挂起的笑意带着几分邪气,直到看着絮屏的身影消失在层层花树之中,才转身跟着刘公公前往勤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