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屏的生日就要到了,林府里上下忙着准备给絮屏过生日。今年的生日是要大办的,絮屏已经年满十五岁,是该行及笄之礼了。林夫人的病虽然略有好转,但身子仍然虚弱,这件大事便由王曼妮来操办了。
絮屏自己倒是并不在意这个生日,如今在她心里,差不多就只有剑棠一个人了。她常常一个人发呆,然后忍不住轻轻地笑出声来。
闲暇时候她亲手绣了一个海棠花样的荷包。她的绣工很好,只是从前比起绣花,她更中意读书。而此时,她忽然觉得没有比亲手给他绣一个荷包更能表达自己深深的情愫的方法了。绣的时候她心想她从小就喜欢海棠花,她的院子里更是种满了海棠,而他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棠”字,这是不是就是人们说的缘分?
她又向秋菱学着打缨络。秋菱知道絮屏是要缀在荷包上送给剑棠,心里也替絮屏高兴,便教絮屏打了个同心结。三天后荷包完工了,絮屏便开始捉摸着该怎么把它送出去。
小年夜这天,絮屏在院子里堆雪人玩儿,秋菱喜滋滋地从外面跑进来,道:“姑娘,郭少局主来了!”
絮屏欢喜地抬起头,向秋菱身后望了一眼,并没有看见剑棠,于是问道:“怎么不带他过来?”
秋菱笑着答道:“少局主在二爷的书房呢!”
絮屏的咦了一声,问:“他去找爹爹,会有什么事呢?”
秋菱摇头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刚才路过二爷的书房,看到阿笙站在门口,才知道少局主来了。阿笙说,少局主找二爷是有很重要的事,已经进去好些时候了。”
絮屏选了一段色泽鲜艳的胡萝卜插在雪人的脸上做成鼻子,“你去爹爹书房外面看看,郭大哥哥要是出来了,就带他过来。”想了想,站起身来,说:“算了,我自己过去吧。你去把我的披风拿出来。”
絮屏来到林润辰的书房前,林润辰正送剑棠出来。林润辰的脸色有些暗沉,剑棠的神色也微微有些不自然,但在见到絮屏的一刻瞬间明朗起来,“正想过去看你,你怎么倒先过来了?”
絮屏迎上前去,对着剑棠明媚一笑,唤了一声:“郭大哥哥!”又觑着林润辰的脸色。林润辰生涩地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剑棠一眼,道:“我还有事,剑棠,你带屏儿去玩儿吧。”说完便转身走了。
絮屏奇怪地盯着父亲离去的背影,疑惑地问剑棠:“你们刚才都聊些什么啊?怎么爹爹怪怪的?”
剑棠轻握住絮屏的手,道:“没什么,我来跟你爹谈沁园斋有一批贡茶要送进京的事。最近北方大雪成灾,路上有些难走,怕耽搁了时日,所以你爹爹有些烦心。不过没关系,这次我会亲自押运,一定能赶在上贡期限之前送到。”
絮屏有些担心地望着剑棠,道:“进京路途遥远,你的伤全好了吗?”
剑棠只觉得心里暖暖的,颔首道:“你放心,已经全好了。对了,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帮忙请了沈大夫去给小晨诊治。”
絮屏想起苇晨,心里便有些不安,“请大夫倒是小事,只是晨姐姐怎么会伤得那么重?沈大夫去给晨姐姐诊治的时候,我跟着一起去探望她,阿笙说晨姐姐不能走路了,我还以为和我上次跌下江堤一样是断了腿骨,接好了就行了,没想到竟是自腰以下都麻木了。沈大夫那样高的医术,也不能保证一定治得好。我已经让爷爷帮忙,给京里另一位专攻伤科的太医写了信,告诉他晨姐姐的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治疗方案。”
剑棠很是感动,动容道:“难为你这么费心,我替小晨谢谢你了。对了,我今天来,是有礼物要送给你。”
絮屏眼中光芒一转,笑道:“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二人相视一笑,剑棠道:“既然我们都有礼物,不如去旧曾谙吃午饭吧,边吃边看礼物,好不好?”
旧曾谙是杭州城里最大的一家饭店,传承了几代,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饭店建在西湖边,二楼的雅间里凭窗便能看见西湖的美景。二人来得早,小二带他们进了最靠里面的一件雅间,这样即使再有客人来,也不会因为进进出出而影响到他们。
小二一边给二人斟茶,一边笑盈盈地问:“二位吃点什么?”
二人异口同声地答道:“西湖醋鱼!”二人相视一笑,剑棠继续说:“再要一份油焖笋,一份炸响铃,再来一壶十年陈的状元红。”絮屏见剑棠点的都是当日在六和塔上自己说过要吃的菜,心中温然,又补充道:“鱼不要太大,不超过八两便好,烧得嫩一些。”
小二答应着去了,剑棠意外地瞧着絮屏,“你的口味倒和我很像!”
絮屏淡淡地笑了一下,“是晨姐姐告诉我,你喜欢吃这样的鱼。晨姐姐还说,你喜欢吃菱角炒嫩藕和青梅汁,只可惜现在是冬天,这些都没有……”
说起苇晨,二人心中各自有着心结,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便略有些凝滞。
剑棠轻咳了一声,打破了席间尴尬的沉默,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絮屏面前,微笑这说:“送给你的。”
絮屏歪着头睨着剑棠,问道:“为什么送我礼物?”
剑棠替二人都斟上酒,道:“今天算我替你提前庆祝生辰吧。我后天就要押运贡茶进京,不能陪你了。”
絮屏惊喜地觑了剑棠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后天是我的生辰?”
剑棠眉头轻轻一挑,笑道:“我想知道,自然能打听得到。更何况你的生辰就在年初一这么特别。”又催促道:“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絮屏唇边梨涡轻轻一转,伸手打开锦盒,眼中闪过惊喜的一轮光华,赞道:“呀!好漂亮的玉簪!”说着从锦盒中拾起一支白玉发簪。这支玉簪通体纯白,簪尾雕着两朵垂丝海棠,雕工细腻,栩栩如生。絮屏将发簪拿在手里,反复欣赏,爱不释手。
剑棠见絮屏喜欢,之前有些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你就要行及笄之礼了,这支玉簪便是贺礼。等我回来,希望能看到你常常戴着这支发簪。”
絮屏脸上浮起一层霞色,轻轻颔首,道:“好!我一定让秋菱给我梳个最好看的发髻来衬这支簪子。”
絮屏收好了玉簪,笑盈盈地对剑棠说:“我也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你闭上眼睛,把手伸出来!”
剑棠含笑道:“什么好东西,这样神秘?”
“你快点闭上眼睛嘛!”
絮屏撒娇的模样让剑棠心中暖暖地一荡,顺从地闭上眼睛,伸出手来,只觉得絮屏把一样轻轻软软的东西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却不知道是什么,好不容易等到絮屏娇笑着说:“好啦,睁开眼吧!”睁眼一看,原来是一个玄青色的荷包,上面绣着一枝娇艳的垂丝海棠:柔曼轻舒,叶片青翠欲滴;三五朵鲜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盛开吐蕊;颦颦婷婷,袅袅妍媚,栩栩如生。若不细看还以为是在荷包上放了一条春天新折下的海棠枝。配上桃红色的同心结,好看极了。
此刻窗外虽然仍是数九寒冬,屋内却仿佛随着荷包上盛开的海棠带进了一缕春风,暖洋洋地像是要把人心都化开似的。剑棠捧着荷包,轻轻抚摸着上面的海棠花,问道:“是你绣的?”
絮屏柔婉一笑,羞涩地点点头,道:“是我亲手绣的,粗陋得很,原本不敢拿出来见人的,不过……不过……你就凑合用吧。”
剑棠笑意深绽,从怀里拿出絮屏的小像,放进荷包里,道:“这个荷包用来装你的小像,正好!”
絮屏看到剑棠仍是贴身藏着自己的小像,不自觉地以手抚摸脸颊,喃喃道:“你还贴身带着它?”
剑棠的目光坚定而温柔,道:“时刻都带着,从不离身。”
絮屏心中感动,也同样温柔地回望着剑棠,两人就这样对望着,直到小二进来上菜,才各自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
吃完饭,剑棠带絮屏去戏园子看戏。林府虽然过年过节都会请戏班子来府里唱堂会,但是因为林夫人不太爱看戏,所以堂会唱的大多是林永道和林润辰喜欢的戏,诸如将相和,战赤壁,挑滑车什么的。絮屏不喜欢,常常看不了一两出就借口溜走了。剑棠带着絮屏在梨园街上走了一圈,絮屏左挑右挑,挑了一家正在上演《孔雀东南飞》的。
剑棠看着戏牌建议说:“这是一出苦情戏,看了心里会难受!”
絮屏却坚持说:“这个故事情节早就知道,不过就想看看编成戏会是个什么调调,我可没有那么多愁善感,就看它了!”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进了戏园子。剑棠笑着摇了摇头,只得付了钱跟了进去。
结果不出剑棠所料,才刚看了一半,絮屏就已经哭得稀里哗啦的,一块手帕都被哭湿了。好在两个人坐在楼上雅座,还不至于让周围的人看了笑话。剑棠无奈地轻抚着絮屏的背,笑着劝道:“哭成这样,不要看了。咱们换一个园子,看一出热闹欢喜的戏去。”
絮屏却执拗不肯,非要继续看。手帕湿了,就拉着剑棠的袖子擦眼泪,整出戏看完,剑棠两条袖子上都各有一滩湿湿的痕迹。剑棠等絮屏哭够了,问她:“戏看完了,你要回去吗?”
絮屏指着自己肿成水桃儿似的眼睛说:“这样子回去,被爷爷奶奶取笑。咱们再去看一出热闹的戏吧!”
剑棠看看天色,提醒说:“再看一出戏,你就来不及回家吃晚饭了。不要紧么?”
絮屏肿着眼睛笑道:“爹爹知道我跟你出来玩儿,他会替我在爷爷奶奶跟前打掩护的,不怕!”
剑棠伸手刮了一下絮屏的鼻子,笑道:“你爷爷奶奶肯定会以为我把你带坏了!”
絮屏做了个鬼脸,说:“本来就是!”
于是两个人出来在路边小摊儿上买了一堆小吃,什么豆腐花、臭豆腐、萝卜饼、各色蒸糕。絮屏对这些小吃并不熟悉,剑棠却是熟门熟路,同样一种小吃,哪个摊子做得最好,哪个摊子给的量足,他都清清楚楚,絮屏跟着边走边吃,大饱了口福。
吃够了找了一家下一场即将上演八仙过海的园子进去,看完第二出戏,天已经完全黑了。两个人走出戏园子准备回家。絮屏轻叹一声,说:“唉,时间过得真快!”
剑棠看得出絮屏还没有玩儿够,只是实在太晚了,她一个小姑娘,再不回家有些不太像话了。絮屏虽然没说,但剑棠知道她留恋的不是玩儿本身,而是两个人能在一起的时光。他想了想,拉着絮屏来到路边一个卖小宠物的摊子前,这个小摊上卖的宠物很多,有金丝雀、相思鸟、鹦鹉,也有小兔子、金鱼、乌龟、蟋蟀、蝈蝈等。剑棠说:“来,你自己挑一对小动物。”
“一对?”絮屏眼睛一亮,脸上微微一红,便认真地挑选起来。挑了半天,最后挑了一对小乌龟。剑棠有些意外,一边付钱一边问:“为什么是小乌龟?”
絮屏笑而不答,却对着两只小乌龟煞有其事地说:“你叫小海,你叫小柳,记住了哦!以后你们就要在一起生活了,要友爱,不可以打架,小海,你不许欺负小柳,听懂了吗?”剑棠和小贩听着都笑了。
剑棠把絮屏送到林府门口,絮屏却舍不得进门去,赖在门口,叨叨念念:“押镖路上要小心;记得多带点干粮;路上能吃得好点就吃好点;荒凉的地方一定要小心;万一遇到抢匪,打不过就跑,千万别硬拼;最主要的,交了镖要早点回来……”
剑棠感受到絮屏对他的依依不舍,笑着点头,表示絮屏的叮嘱他都记住了。最后絮屏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好叮嘱的话,他才爱怜地捏了捏絮屏的脸颊,笑着说:“我都记住了,你回去吧,你爷爷奶奶要等急了。记得好好照顾你的……小海和小柳,等我回来看看他们有没有长大一些。”
絮屏嘟着嘴,磨磨蹭蹭地往门里走,边走边回头,生怕一回头剑棠就不见了,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眷恋,剑棠心里一阵温暖,笑着挥了挥手,说:“你进去吧,我会一直看着你走。”絮屏这才安心地转过身慢慢地踱进府门去。
剑棠押运贡茶进京,回来时杭州已是天暖花开的时节。他去城里沁园斋交了收货回执,结清了保费,又和润辰聊了几句,回到镖局时,远远地就看到镖局门外站着两个人,牵着马,像是在等人。剑棠心中一动,催促墨麒麟加快了步伐,走进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正是驱胡和小厮郭安。
剑棠翻身跃下墨麒麟,迎上前去,驱胡见了剑棠,也欢喜地迎了上来,兄弟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剑棠的声音微微有些许的凝滞,“堂兄果然守信。真巧,我爹今天应该也刚从岭南押镖回来,走,我带你进去见他。”
剑棠带着驱胡走进镖局,穿过铺面来到后面的宅院,刚走进郭朗住的院子,驱胡原本兴奋的脚步忽然有些踌躇,剑棠回头笑望着驱胡,问道:“怎么不走了?”
驱胡有些不自在,搓着手道:“一路上想着就要见到二叔了,心里激动得很,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竟突然有些紧张。”
剑棠安慰地拍拍驱胡的肩膀,道:“所谓‘近乡情更怯’,没关系,我陪你一起进去。爹看到你,一定高兴得很!”
郭朗在屋里听到剑棠的声音,便隔着窗户高声问道:“棠儿回来了?沁园斋的镖结清了?”
剑棠应了一声,拉着驱胡的手挑帘走进屋里。郭朗见剑棠带回来一个人,并不认识,便用目光向剑棠询问。剑棠还未开口,驱胡已经几步上前,在郭朗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深深揖拜。郭朗不明就里,忙问剑棠:“棠儿,这位是……”
剑棠饶有意味地问:“爹,您先别问他是谁,您且先看看,可面熟吗?”
郭朗上下仔细打量驱胡,沉思良久,终于还是茫然地摇摇头:“似乎在哪里见过,却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剑棠微笑道:“人爹认不出,枪法爹总该认得出吧。”说着拉起驱胡,对郭朗道:“爹,这位兄台的枪法十分了得,您看看,他的枪法您可认得吗?”
三人来到校场上,驱胡从郭安手里接过自己的银枪,向郭朗行了一礼,站起身来朔朔舞起,一招一式尽用郭家枪法,枪尖所到之处,时而似飘飘瑞雪降,滚滚杨花飞,时而如银龙出东海,猛虎下山岗。郭朗越看越奇,越看越激动,忍不住从枪架上抽起自己的一杆枪,迎上驱胡的枪,战在一起。直战了三四十个回合,驱胡终于不敌郭朗,被郭朗震飞手中枪。郭朗枪搭驱胡左肩,眼中精光一闪,喝问道:“你到底是谁?怎么会我郭家枪?”
驱胡迎着郭朗锐利的目光,直挺挺地跪下,叫了一声:“二叔!”
驱胡这一声叫唤令郭朗吃惊不小,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你叫我什么?”驱胡自父亲去世,数年来孤独一人,历经磨难,直到今日才终于见到儿时父亲就常向他提起的叔叔,有些激动,不觉喉头发紧,声音略有哽噎,又叫了一声:“二叔!我是您的侄儿驱胡啊!”
郭朗几乎不能相信,双手激动得有些颤抖,他扶起驱胡,颤声问道:“你是大哥的儿子?大哥有儿子留下?”
驱胡重重地点头,眼中泪光闪烁,答道:“是!”说着捡回自己的枪,双手捧着递给郭朗,道:“二叔不认得侄儿,一定认得这杆枪!”
郭朗接过枪,紧握在手中,一眼便看到枪头深刻的一个“戬”字,轻轻抚挲着这个“戬”字,不禁心潮澎湃,百感交集,眼含热泪颤声道:“是大哥的枪!是大哥的枪!好孩子,你爹娘现在在哪里?”
谈及父亲,驱胡心中一阵凄凉,“我娘死于胡人的铁骑之下,我爹因为思念我娘,悲伤成疾,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最后在我十岁那年,病逝了。”
虽然之前已有江湖传闻说郭戬已经去世,但此时从侄儿口中确凿了消息,郭朗心中仍是一阵悲痛,抚着郭戬的枪老泪纵横。许久,擦了擦眼泪,重新打量驱胡,果然这个年轻人眉宇间处处透着郭戬年轻时的风采,不由得悲喜相交,伸手搂过驱胡,赞道:“好孩子,好本事,没有辱没你爹这杆枪啊!”
驱胡凄然道:“侄儿愚笨,未能尽学先父枪法,郭家枪七十二式,只学会前六十四式。剩下八式未及学会,爹便病逝了。”
郭朗道:“不忙,如今咱们叔侄二人重逢,你就留在镖局里,我亲自教你剩下的八式!”又吩咐剑棠:“棠儿,告诉厨房准备些好酒好菜,我要和你堂兄好好地聊聊。”
这天晚上,三人秉烛夜谈直到深夜,郭朗听说驱胡志在报国,心中很是触动,沉声道:“你既志存高远,二叔必定会全力支持你:郭家枪我会悉数传授于你,进京的盘川和上下打点的银子,我也都会为你准备齐。只是你可千万不能再学之前的取财之道了!往后我们只会告诉别人说你是我失散多年的侄儿,你落草为寇的事就再不要提起了,这世上从此便没有戚夙兴这个人。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驱胡点头称是:“侄儿落草劫道也是无奈之举,而且从未向贫苦百姓强取过一文钱。如今见了二叔,决心一路走正道,自然不会再回头做那些勾当。只是如此一来,又要累得二叔破费。”
郭朗摆手:“这个你不必担心,你二叔在杭州城虽然算不上什么富豪,几百两银子还是拿得出的。况且你是我亲侄儿,又是奔着正道,这些钱权当是我替大哥照顾你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驱胡倒头拜谢,又问:“二叔,那位押解苏锦去巴蜀的冯总镖头在么?日前小侄不知,多有得罪,冒犯了他,还请二叔替我引见引见,我也好向他赔个不是。”
郭朗不住地点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我一看到你,高兴得什么都忘了。驱胡啊,你这次伤得你冯叔可不轻啊,尤其是他的女儿,被你们的绊马索绊倒滚下山岗,差点连命都丢了。现在万幸救得早性命无碍,可惜双腿瘫痪,站不起来了。已经治了三个多月,仍没有什么起色。明天一早,我带你去好好向他父女二人道个歉。他们要是说你几句,你就听着罢,千万别顶撞了他们。你的来历,你冯叔叔和你交过手,恐怕瞒不过去,我自会跟他关照。”
驱胡顿足恼恨道:“都怪我用人不慎,竟将仇人留在寨里。若是那位冯姑娘因我从此双腿不治,真是我的罪过。我哪里还敢顶撞?”
第二天一早,郭朗便亲自带着驱胡来见冯昭。冯昭已经用过早饭,刚从苇晨屋里回来,见郭朗带着一年轻人过来,刚要问是谁,却觉这年轻人十分眼熟,再定睛看时,竟是和自己兵戎相见从自己手里抢走七辆镖车的那个山贼。这一见吃惊不小,本能地摆起了防御的架势。郭朗知道冯昭认出了驱胡,不等冯昭开口,就忙拉着他进屋,屏退左右,将来龙去脉细细告诉了冯昭。
冯昭听罢郭朗的讲述,沉默良久,低头不语。郭朗又道:“难为这孩子独自一人在江湖上闯荡,有志报国却没有门路,不得已落草为寇。劫镖的事,也是一场误会。我欲助他来年进京去考武举,只是他曾为草寇之事万不可让朝廷知道,不然……”
冯昭抬起头,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很快蕴了一缕极淡的笑意,道:“大哥不用嘱咐,这个我心里有数。驱胡是你的侄子,也就是我的侄子。我对棠儿怎样,也必会同样对待驱胡。至于小晨的伤,只能说是造化弄人,能不能好,要看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