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班里时,散学典礼还没有结束。傅雁的喜悦因为办公室里的一幕被冲淡了不少。她与陈以琦算不上有交情,甚至对方可以算她的情敌,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和这个少女有种难解的缘分。周潭喜欢她,沈琛喜欢她,她家和叶家常年有生意往来……陈以琦的名字无处不在。偏偏都这样了,两人也没正式打过招呼说过话。
傅雁颇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不过,为什么一定要打招呼?或者说,为什么一定要她先打招呼?说起来,叶家才是徐家的大顾客,应该陈以琦对她示好才是。
傅雁哼了一声,决定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窗外操场上还响荡着教导主任慢条斯理的声音,傅雁百无聊赖,心血来潮想要给周潭留一张小纸条。她匆忙撕下一张作业本纸,飞快地写上:“你知道我是谁吗?”然后揣着这张纸蹑手蹑脚地遛进了初三一班的教室。
周潭的座位是傅雁早就谙熟在心的,她飞快地把字条塞进周潭书桌的抽屉里,又四下里瞧了瞧确认没人了,这才放心大胆地溜之大吉。做完这些她觉得内心很甜,甜得像要炸开了发酵了,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后来的傅雁再想起这一幕,都会觉得满足又心酸。那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她以为自己拥有了一切:良好的家世、姣好的面容、优秀的成绩、光明的未来、和周潭并肩的可能……可是,也仅仅是那几个小时而已。
在几个小时之外的傅雁,其实依旧,一无所有。
难得的好成绩带来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傅雁雀跃着从一中大门走出去时,迎面就遇上了西装谨然的叶素然。一看见他,傅雁就右眼皮直跳,更何况这位叶家的伯父一脸阴翳,仿佛随时会爆发出来。
傅雁收敛起来,换上肃穆的表情,视死如归地走向叶素然,规规矩矩叫了一声“伯父”。
对方瞥了她一眼,转身迈腿就走。傅雁心下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叶素然没有送傅雁回二环的小房子,而是直接开到了五环的叶家别墅。傅雁跟在他高大的身影后面,怯怯地踏进大门,叶华然白纸一样的脸色便映入眼帘。
叶素然把车钥匙向茶几上一丢,语气漠然:“人给你接回来了,要怎样?离婚?”
离婚?
一阵晴天霹雳。傅雁觉得自己今天是不是过于大喜大悲了,才拿到年级第八的成绩单,就要面对又一次人生命运的转折?离婚?为什么?叶华然不是很爱傅承安吗?他们夫妻关系不是很和谐吗?为什么要离婚?
“哥,胡说什么!”叶华然脸色一变,呵斥叶素然,又惴惴不安地瞟了傅雁一眼,“别当着孩子的面乱说话!”
叶素然哼了一声,走到沙发边悠悠然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双手交叠在膝盖上笑。
“傅承安背着你换了工作,跑去周家的公司,给我们叶家、给你丢尽了脸,你还是没想明白?”
叶华然浑身直发抖:“这也不关你的事,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
叶素然摊开双手作无奈状:“你我一母同胞,我是你哥哥,所以才关心你。华然,你一直很聪明,你很清楚你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个人的出身会决定太多东西,他的性格、学识、视野、气度……一个服装厂的普通工人,你以为你能救他和他可怜的女儿于水火之中吗?”
“哥!你住嘴!”叶华然气急,狠狠瞪了他一眼。
傅雁就那样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听叶素然讲难听的话。事情的始末她已经听明白了,傅承安背着叶华然辞职了,去了周家的公司。叶华然长年和傅雁一块儿在二环,大概今天匆匆赶回,才知道这件事,兴许已经和傅承安吵了一架了,气头上,也没空驱车去接傅雁回家,所以才给叶素然打了电话。
叶华然神色紧张地盯着傅雁,颤着声音安抚她:“雁雁,你别担心,阿姨只是和你爸爸有些意见不合,哪有夫妻意见不合就离婚的?别听你伯父在那儿胡诌。”她迎过来作势要拥抱她,想缓和一下气氛。
“今天不是去学校拿成绩了吗?之前让你问问成绩死活也不愿意,来,给阿姨看看成绩单……”
傅雁硬生生退了一步。
叶华然的动作凝滞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退了一步,但下意识地就想躲开。妈妈和爸爸在出租屋里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的样子又浮现在脑海,傅雁觉得自己的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又被人残忍地撕开了,鲜血淋漓。
“叶阿姨,伯父……你们聊,我有点累,先回房间睡会儿。”
不等叶华然和叶素然作出回应,傅雁就逃难一般窜上了二层,飞快地跑回自己的房间,“嘭”一声关上了门,紧接着“咔擦”一声,明显是落了锁。叶华然仍然是一副张着双臂,欲抱未抱的样子,这清脆的落锁声像是给她僵硬的身体摁了开关键,她回过神来,望着方才傅雁站着的地方,落寞地放下双臂。
“这孩子终究不是你亲生女儿。”
叶素然一句话便打开了叶华然眼泪的阀门。她把脸埋进手心里,呜呜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