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学生的考场就设在一中,来来往往的学生、家长、老师拥堵在校门口,把学校围得水泄不通。傅雁到时,距开考还有一个小时,她在附近找了一家二层的咖啡馆,特意选了二层靠窗的位子坐下,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
约摸过了二十分钟,她才看见那熟悉的身影从缓缓而来的黑色轿车上走下来。妥帖匀称、一丝不苟,和他素日的风格一模一样。她看见周潭弯下了身子,似乎和车里人说了些话,紧接着直起身来,东张西望了一阵,好似在寻找什么。半晌,他才恹恹地放弃了,垂下头,转身向学校走去。傅雁情不自禁站起身来,想要看得更多,可周潭的背影还是渐渐消失在窗棂边上。傅雁叹了口气,复坐下,点了一杯咖啡,从包里拿出课本和练习册,开始复习功课。
接下来的两天半,傅雁每天都定时定点蹲守在咖啡店。叶华然也从她的言行举止里嚼出些味道来,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傅雁这孩子死心眼儿,性子倔,她早明白的。更何况,对方是她心心念念的周潭呢?
六月十四日上午十一点半,理综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傅雁正在算数学的手一顿,侧首向窗外看去。周家的车正正儿停在一中校门外,一个身姿绰约的女人从副驾驶座上走下来,紫色长裙飘飘,她手里白色的贝壳状皮包折着日光,显得格外耀眼。没一会儿工夫,周潭就从外涌的考生中走了出来。周遭考生或沾沾自喜,或神色凄凄,唯有周潭一人,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喜怒不形于色。
林燕一眼在人群中瞧见了自己儿子,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去,嘘寒问暖。周潭似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头一言不发。林燕自讨没趣,便也悻悻地住了嘴,母子二人一齐向外走。
傅雁如释重负地笑了,这两日半她倒是比周潭还要紧张。她不再看向窗外,简单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背上书包走下楼去。赶巧不巧,刚走到门边,门上的风铃叮铃铃一声响,林燕、周潭母子推门而入。
看见这娘俩,傅雁一怔,万万没想到会和他们迎面碰上。林燕和周潭也是一愣,周潭无声地又锁起眉头,林燕却很快恢复如常,笑吟吟道:“真是巧啊,潸潸你怎么在这里?”
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她不能坦言已经在这里呆了两天半,只为了自以为是地替周潭中考加油。可是如果她说自己只是碰巧在这里上自习,那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傅雁急中生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一个朋友……也中考,我来等她的。”
“哦,那一定是关系顶好的朋友了?”
“嗯,关系……挺好的。”傅雁敷衍了事,这才问出了真正想问的问题,“周潭你呢?一定考得挺不错吧?”
周潭神色淡淡地点点头:“还行。”那就是很好了。傅雁从他微垂的眸子里看到了星光样的闪亮,这是她所熟知的。周潭嘴上不会承认考得好,但他的眼睛,从来骗不了人。
傅雁发自肺腑地笑出来:“预祝你取得好成绩!”
“谢谢,你也是,好好准备期末考试吧。”
同周潭母子告别后,傅雁心上一块石头真正落了地。她转出咖啡店,一个人孤零零往回走。正兀自背语文课本上的诗歌,手腕却猛然被人一把抓住。傅雁吓了一跳,一个激灵回过头,却看见了气喘吁吁的周潭。
她有些讶然,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周潭喘着气儿问:“你是不是在这里呆了两天半?”
傅雁愕然:“你说什么?”
“你在咖啡馆呆了两天半,不是为了什么朋友,而是想为我加油打气!”
“周潭你……”傅雁本来想骂他自作多情,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为什么不能承认呢?她为什么要口是心非呢?周潭于她而言是特别的,非常特别,就连她自己也闹不明白,她究竟把周潭放在了怎样一个位置上。可是她总是自欺欺人,她的贪恋、她的思慕、她的挂念,最后都只化作一点心酸,腐烂在自己的身体里。
为什么,不敢大胆地说出来呢?
“我……”
不料周潭蓦然张开双臂,把她拽进怀抱里。傅雁来不及拒绝,陌生熟悉的男性气息从头顶笼罩下来,让她一瞬间有些迷醉,像是贪杯喝多了酒。咚咚的心跳声中,她听见耳畔周潭的声音说:“不管你说什么,也不管事实是怎样,我就当你这两天半是为我加油打气来的。傅雁,谢谢你,我很开心。”
他放开她,脸上难得的有一丝红晕。傅雁踌躇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道:“不客气。”
周潭的笑容间有些赧然:“我升学宴的时候,你一定要来。”
傅雁点点头。
“快回去吧,期末加油!”
“嗯,你也快回去吧,林阿姨还在等你。”
傅雁含胸,一手托着自己几乎烧起来的脸,仍然是一心的不可置信。她再抬起头时,正巧看见周潭跑到咖啡馆边,他回过身来,站在热烈的阳光下,冲傅雁挥手道别。正午的阳光是这般耀眼,就像周潭一样。傅雁嘴角不由噙上一丝笑意,也高高举起手臂,冲他挥挥手。
那一刻,好像挥走了之前的所有的迷雾重重和犹疑困惑,就像山月终于吐露皎洁的月光,她也终于看明白了自己的心事。十五岁的俏丽少女,她的心被甜蜜充斥,整个人仿佛要膨胀起来。
远远地看着那人推门走进咖啡厅,她想,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她喜欢他,不是妹妹对哥哥,而是少女对梦中情人的那种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