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潭今天也化了妆,仍然是黑色西装,领口系着红色的领结,就像记忆里一样妥帖匀称、一丝不苟。傅雁站在他面前,似乎有些局促不安,只敢拿眼角余光偷偷瞄他。对方却是神态如常,淡淡笑道:“你们班的诗朗诵挺特别的。”
“嗯,是挺特别的……我们也没想到能进决赛。”
“你们班领颂那个女生的声音很好,感情也很充沛。”
“嗯?江柳影?她挺不错的……”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就听钢琴声起,三班的芭蕾舞开始了。流畅华丽的音乐从陈以琦削葱根似的手指下溢出,时而悠扬婉转,时而清脆灵动,她垂着眼眸,灯光将她长长的睫毛投在眼下,似两只小蝴蝶,轻啄白皙如玉的面颊。舞台上的芭蕾舞女郎们踮起脚尖,曲腿、旋转,姿态变幻,整齐中有些凌乱,凌乱中却又整齐,倒好似无意间坠落人间的一群小天使,纤细、柔美,但又带着一股子坚毅。
傅雁离舞台还有一段距离,却也能看得那镁光灯下的舞蹈如梦幻般美丽。不愧是三班,能把一支舞排得夺人心魄。她不由喃喃道:“真好看……”
身旁的周潭也赞许地点点头:“琦琦班这舞排得很有水平。”
“谁排的?陈以琦吗?”
周潭错愕地笑道:“怎么可能,琦琦又不是万能的。这舞是曾可玫排的,琦琦只负责伴奏。不过以琦琦的钢琴水平,独奏也完全不是问题,但她觉得这种活动要大家参与,后来才有了这支芭蕾舞。”
“哦,她是挺厉害的,有她不擅长的吗?”
周潭听出来小女孩语气中带着怏怏和委屈,不再关注舞台,转过头来看她,果真见傅雁的小脸上,秀眉紧蹙,唇角向下,一脸的不乐意。他被她的表情逗乐了:“怎么?嫉妒?”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傅雁就感觉一根针刺进了心里,却偏偏嘴硬道:“谁嫉妒了?她也不过如此,能演讲、能辩论、成绩好、会钢琴、会办黑板报……”傅雁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没底气。
周潭哈哈一笑:“你看看你,口是心非。”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声音柔缓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没必要和他人相比。你看你不是很擅长画画吗?你们班领颂裙子上那朵荷花不是出自你的手吗?挺好看啊。”
傅雁一怔,没想到周潭知道这事,猛然转头看向他。
周潭亦是一怔,后知后觉说漏了嘴,便讪讪地打哈哈:“琦琦告诉我的,她说羡慕你手工做这么好。”
傅雁狐疑:“她也会羡慕别人?”
“当然会……”
未言讫,一大帮穿着蒙古服的男生涌进了后台,一时热闹非凡——是初一六班来候场子了。杨-巍眼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瞅见了傅雁,霎时脸上扬起光彩来同傅雁打招呼:“站神!我刚刚看你们班节目了,效果特别好!”
自从辩论队招新饭局后,杨-巍倒是常常出现在傅雁跟前,甚至他也给傅雁送过牛奶。傅雁虽不喜欢他,但念着辩论赛时他对她的照顾,也不好当众拂了他面子,只得回以一笑:“谢谢,我很期待你们班的蒙古舞。”
杨-巍赧然地摸摸后脑勺,嘿嘿一笑。周潭也赞叹道:“你们班的服装颜色挺鲜艳的,舞台效果一定好。”杨-巍这才注意到周潭的存在。
他见周潭与傅雁站得很近,两人似乎神态亲密,再联想到饭局上的事儿,脑子里的弦“嘣”一声,全断了。杨-巍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周潭师兄?你怎么和站神在一块儿?你该不是——在追站神吧?”
他话音一落,傅雁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她不敢去看身后周潭的神情,极力辩解:“杨-巍,你想什么呢!周潭怎么可能追我!”话虽如此,傅雁的脸却慢慢红了,滚烫的热度一直烧到了耳根。
“那为什么……”杨-巍不依不挠。
周潭截下了他的话,沉稳、果断:“我没有追她。”傅雁一滞,明明知道这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却还是觉得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由心底透出失望之感。可周潭接下来的话才真正让她如置冰窖。
他说:“我在追陈以琦。”
傅雁不记得后来的一个多月,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叶华然苦口婆心地教导她:“既然情场失意,那职场就得得意。现今周潭已经追陈以琦去了,你就要好好学习,在成绩上打倒陈以琦!”
她头一回觉得叶华然的胡说八道中充满了人生哲理。于是接下来这一个多月,傅雁夙兴夜寐、宵衣旰食,收到的牛奶也不扔了,顺口就喝掉,然后再接着看书做练习。叶岑歌早断言,傅雁这孩子脑子灵光,若是肯好好学习,定然成绩斐然。果不其然,六月的月考中,傅雁已经挤进了全班前十名。
每年六月份,有两件震动全国的大事——高考和中考。目前高考离初中的孩子还太远,中考就成了一中初中部学生关注的目标。傅雁也不例外,尤其今年,周潭也要参加中考。
六月十二日这天早上七点,傅雁起了床,穿了一身大红的裙子,扎着高高的马尾,到餐厅吃早饭。叶华然见她收拾得利落,忍不住问:“你们今天不是放假吗?怎么还要出去?”
傅雁匆匆忙忙地咽下一大口粥,答非所问:“叶阿姨,你看我今天穿得喜庆吗?”
“喜庆,喜庆,都红成这样儿了,能不喜庆吗?”叶华然将刚煎好的荷包蛋端上桌,随口问道,“你是不是要去看中考?那个没什么好看的,你在外面傻等那么久,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家复习功课呢。”
傅雁夹起一只荷包蛋吃起来,含含糊糊地说:“嗯,是没什么看头。”
“就是嘛。”叶华然回身去厨房取蒸好的馒头,回到餐厅时,傅雁已经在门边上穿红色单鞋。叶华然忙不迭唤她:“雁雁,你去哪儿?”
傅雁头也不回地答道:“看中考啊。”
“……”得,她说了半天,对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好歹吃了馒头再走,刚蒸好的。”
傅雁侧首冲她挥挥手:“不吃了,叶阿姨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