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雁走出机场,周遭的人群如潮水从出口涌出,推挤着她向前。这种感觉让她恍惚想起年少时,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响起,狭窄的教室门吐出黑压压一片学生,她坐在后门边上,被抢饭大军挤得歪来倒去。
旧时光影与人流重合,又分开,又重合,直到迎面上来的人接过她的行李箱。
她回过神来,看清来人后一脸讶然:“沈琛?”
“傅大小姐,回魂儿吧!”沈琛啧啧两声摇头,念叨着,“多少年了,能不能长点儿骨气?见过周潭就发懵,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臭毛病。”傅雁惨然一笑,难得没与他斤斤计较。
两人相识多年,知根知底,沈琛立时便察觉她心情欠佳。他故作不见,只带着她往前走:“走吧,带你大吃一顿去。”
饭桌上的傅雁说是“狼吞虎咽”,一点都不夸张。她有些晕机,加上心里装着事,在飞机上根本吃不下东西,只能喝点水来果腹。十多个小时的行程把她可怜的胃折腾得紧,这会儿坐在食物面前再顾不得形象二字。尽管沈琛眼底里又是无奈又是疼惜,出言却仍旧没几句好听的:“又没人跟你抢,急什么急?”
傅雁不说话,只是吃饭的速度慢了一点下来。
“上次你托我替你看的房子已经买下来了,首付二十万,分期每月五千,十年付清。首付我已经替你交了,你记得还我钱。”
傅雁哼哼两声表示知道了,又随口问道:“陈以琦呢?你和她怎么样了?”
“没你的话会更好。”
她叉着牛排的手一顿,愣了一会儿,才慢慢送进口中,含糊地说:“我这次去美国,见到姜悦了,她不是陈以琦的好朋友吗?”
沈琛呵呵:“姜悦某个深夜给以琦打了电话,哭得讲不出话来,那时候我们这边儿正吃午饭,以琦撂了筷子就不吃饭了,一直到现在都没跟我讲话,除了听说我要来接你的时候。”
傅雁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她说什么了?”
“她说,”沈琛故意拖长了声音,“‘你怎么不干脆找傅雁当女朋友?’”
傅雁“噗嗤”一声没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
“谢天谢地老祖宗,”沈琛见状如蒙大赦,“你可总算是笑了。看看你刚才那样子,跟我欠了你二十万似的。对了,周潭那边怎么说?同意和沈琳的亲事了吗?”
话音刚落,沈琛便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一瞬的凝滞。这种凝滞很微妙,就像是学生时代,叽叽喳喳的教室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而这种时候通常也没什么好事,多半是后门或窗口出现一个反着光的秃脑袋。
果不其然,傅雁沉了口气,道:“周家只让我去劝他回来,没告诉我为什么。”
沈琛恨不得抽自己两大嘴巴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尴尬地呵呵一笑,没底气地劝道:“反正……周家终归也不是什么好的归宿。”
好一会儿,傅雁才低低嗯了一声,眼底流露出一丝嘲讽,嘴角弯了弯又沉下去:“你不用劝我,这事我心里比你明白。”
就像她明白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一样,她也明白,如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周氏,除了联姻,再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所以周潭娶的女人,一定是能带来丰厚嫁妆的女人,正像沈琳那样。
吃完饭从西餐厅出来,已经是华灯初上。傅雁仰起头,黑丝绒样的夜空,点缀着钻石似的星星,在天的那头闪烁明灭。多少个似曾相识的夜晚,又多少次似曾相识的相遇。换了一座城,却换不了心里住着的那个人。
……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
“知道还抬杠?”
“只是觉得,好多年没跟你抬杠了。可是真跟你抬杠,我还是会窝火生气,一点不长进。”
“真的是一点不长进。”
……
她站在纽约街头,抬头看着星星时,突然想起这段对话。于是她对自己说,来都来了,见一面,明天就走。不过是骗自己罢了。在大洋彼岸时,累积的思念已经快要压垮她,所以她借着“被逼”的借口,漂洋过海地来看他。就要见面时,也不过是一点近乡情怯罢了。
果不其然,那晚的相遇还是那般了,干柴烈火。中了毒,上了瘾,戒不了的锥心蚀骨。
她只容许自己在那里呆一晚上,于是订了第二天早上的飞机。如果多留几日,她怕自己又会陷下去,在爱与恨的泥沼里,永远也挣扎不出来了。
“以琦?你怎么在这儿?”沈琛的声音把傅雁拉了回来。只见路旁花坛边,缓缓转过来一张姣好清冷的面容,正是陈以琦。她亭亭地立在路灯下,裹着一身灰色风衣,双手插在衣兜里,神色复杂地看着傅雁。良久,她对她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傅雁也只好回礼。
沈琛察觉到两个女人间涌动的暗潮,赶紧上前和稀泥:“我真是何德何能,能有你这样的女朋友,吃个饭还特意来接。”他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挽过陈以琦的胳膊,“想吃夜宵吗?”
陈以琦扯了扯嘴角,到底没能笑出来。
“傅雁应该是不打算回周家的,我们去吃夜宵,你让她怎么办?”
“她没事儿,刚跟我说去住三天酒店,大后天就回周家。”
傅雁:“……”之前不是说好住他家的吗?
找到落脚的酒店,傅雁昏天黑地倒时差,零零散散睡了两天,第三天晚上洗过了澡,穿好浴袍,正打理着湿漉漉的头发,忽然手机铃声大作,催命似的响。
她皱了皱眉头,拿起来看:沈琛。直接按掉。沈琛不死心似的打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傅雁实在受不了连环夺命call的摧残,接起来就河东狮吼:“沈琛,你丫要死怎么着?见不得我过得舒坦啊?”
沈琛在那头哈哈笑:“我以为自己这点居心藏得很好,你是怎么发现的?”
“滚蛋!”
“说正事儿,你在哪儿呢?”
“XX酒店总统套房。”
沈琛乐了,忍不住嘴贱两句:“哟,傅大小姐,再走投无路也不能作践自己啊。”
“你丫才作践自己,欠抽啊?”
“都两天了,打电话也不接,还生气呢?”
“倒时差!你惦记着陈以琦就行了,甭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