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鹏看着建安,眼中依然放出艳羡的光晕。他微笑着说:“嗯,那好吧,见完了老师,给我打电话。”
建安告别亚鹏,赶往母校拜见恩师。临近年关,又是放假期间,学校清静得很。卢老师专门在办公室等候,他们师生见面后,建安向老师道喜庆贺、问候!随后是短暂的沉默。建安觉得就要毕业了,却是前路渺茫,不知道该给老师汇报些什么?
卢老师似乎看破了建安的心事,关切地问:“就要毕业了,有什么新打算?”
建安内心沉郁,表面却是笑着回答老师关切的问话。他说:“考研是不可能了,我需要工作。我家里的状况您是知道的,供我读完大学已经是元气大伤了。家里需要我来支撑。但毕业之后的工作也是不小的难题,现在的大学生毕业就等于失业。走一步说一步吧,农村的孩子,读了大学,接下来的道路,依然是前路迷茫。”
卢老师听完建安的感叹之语,说:“嗯,也是啊,你尽量在外面找找看,如果不行,就回来,到咱学校当教师吧。有老师在,你不会失业的。”
卢老师的话使建安迷蒙心中如拨云见日,雾霭散尽,阳光灿烂。他感激地说:“谢谢老师关心,我这辈子得老师的帮助太多了,恩师的关怀学生会铭记在心的。”
“老师只是爱惜人才,相信你会给老争光的。”卢老师一双父亲般慈爱的眼睛,注视着建安,似有一件重大心愿要嘱托。
面对恩师关切的眼神,建安内心有说不完的感激,但他只是说:“老师,学生记住了。”
不觉间,建安和老师交谈了一两个时辰,亚鹏办完的事情,打电话告诉建安,建安与恩师告别时,再三说着感谢的话:“能够遇上老师,是我这辈子的造化,谢谢老师对建安的偏爱和关怀。”
建安告别恩师,回家的路上,建安的思绪缠绕腾挪,没有一刻宁静。史岚的优越,自己的卑微,卢老师的关怀,社会现实的残酷,都迫使建安不得不反复掂量自己未来需要面对的一切尴尬局面,尤其与史岚的感情,使他的心一直就在来来去去,何去何从的徘徊中煎熬度日。选择的痛苦,真的是他的身心都极度交瘁。今天与卢老师见面之后,建安好像看到了前进的路标:毕业了回到母校做一名教师。尽管他学的不是师范,但有恩师在,有他优等生的口碑在,还不至于毕业后赋闲在家,更不会把个人档案丢进人才市场的海洋里去。建安十分清楚,他的档案如若投到汪洋似的人才市场,他那一滴水,何时才会被招聘单位甄别出来?需要多少时间?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想到此,他由衷地说了一句让亚鹏找不到北的话语。他说:“亚鹏哥,谢谢你!”
建安困惑的心海,倏然间升起一帆远影,海的对岸,有灯塔的亮光闪烁。
进了一趟县城,建安好像从迷途的峡谷里走了出来,视野一下子开阔了,思想得到了解脱一般。回到家里,不再像从前那样,把自己禁锢在那间几平米的小屋。他冷静下来,再次想到了史岚:史岚与他的距离是那样遥远,毕业之后,她在省城,自己在县城,她将成为一个著名的电视节目主持人,而自己最多是一名普通教师。她的家富丽堂皇,就像一座宫殿,而自己的家仅有茅屋三间外加小屋两间,那是仅能勉强栖身的巢穴,怎能容得下一个高干家庭出身的大家闺秀,千金小姐?
建安终于在冷静的思索之后,给自己与史岚将近三年的情感进行曲画上了一个休止符。他在思念和煎熬之后的阵痛中,给史岚写了一首诗:
《爱的思索》
古往今来。
有多少人在爱的漩涡里。
挣扎反抗。
总不能逃脱那无形的罗网。
爱情是迷人的梦魇。
多少人在憧憬希望。
对于爱情的美丽幻想。
多少人在痴迷癫狂。
当梦醒时分。
往往是不相爱的人儿。
睡在一张床上。
而相爱的人却禁锢在不同的地方。
朋友千万不要幻想。
在爱的海洋里。
不会没有风。
不会没有浪。
当风平浪静的时候。
你满载而归的。
也许是那沉甸甸的怅惘。
不能说爱情没有希望。
但爱情却往往是。
权势和财富的交往。
不要悲观丧气吧。
爱情想穿了也就是那个样。
建安在这首诗里袒露的也许爱的执着,那是对于爱情的放弃之美,执著之美,更是悲凉之美。他固执地认为,如若爱着一个人就要有所给予,就要是他(她)过上的幸福生活。从小受尽贫困之苦的建安,主观地认为,物质是人生幸福最可靠的保证。如若爱着一个人,不能给予应有的物质享受,那又为何不把那份爱藏在心地最隐秘的空间?他是告诉史岚,对于爱情不要灰心,还是告诉史岚他是一个世俗者,他与史岚的爱情是不般配的。或者是鼓励史岚只要去寻找,去追求,一定会找到适合于自己的爱情。但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表达什么样的心情,从写出这首诗之后,建安就下了决心,要和史岚成为普通朋友。他要断绝爱着史岚,恋着史岚,思念着史岚的奢望,走一个乡下孩子该走的道路。
也就是在这天晚上,建安在恍惚的睡意中和史岚一起回到了那座豪华的别墅,史岚的母亲热情地迎了出来,欢笑着叫女儿道:“岚岚,乖女儿,宝贝儿,妈可想你了。”也就是在此时,那双高贵而慈祥的眼睛,在接触到建安的刹那,变得冷漠而嘲讽地盯着站在史岚身后的建安。
站在史岚身后等待着史岚母亲“审判”,听候这位贵妇人发落的建安,如芒刺在身,从头顶到脚跟,犹如在大庭广众之中,被人扒光了衣服,他那处男的隐私在众人如剑的目光下,被强奸成了阳痿。灵魂如炼狱般忍受着羞辱的煎熬。就在这时,似乎有一团火,在他眼前腾空升起,他心灵的深处,对着那火焰发出一声报复似的长啸:呜……呜……
就是在那一声长啸的瞬间,建安猛一激灵,惊出一身冷汗,他睁开惊恐的眼睛,发现自己在自家那间几平米的小屋,依然黑暗如子夜时分,他躺在床上时,冰冷,漆黑,没有一丝暖意。
建安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慌慌地,依然沉浸在冰冷的夜。他拉了拉盖在身上棉被,紧紧地捂在胸口,两行泪水无声地滚落流淌。心却在暗暗地呼唤:史岚,史岚,史岚。史岚。
从县城回家的这个夜晚,建安从那个尴尬,奇特的梦中醒来,他再一次失眠了。失眠中,他没有数绵羊,而是叫着史岚的名字,一遍、两遍、三遍……不知道叫了多少遍,早上母亲叫他吃早饭时,他的嗓子有点发堵,头晕的厉害,他似乎在大声说:妈,我累的难受,再睡会儿。
可是,母亲敲着门说:“安仔,你没事吧?怎么又不吭声啊?”母亲忧郁着,站在那里,再次要打门喊叫时,三姐建英从地里回来,对着母亲叫道:“妈,您就别喊了,也许是昨天去县城累了,你让他睡嘛。”
母亲幽幽地看看女儿,说:“不会有事吧?”
“不会。咱们该吃吃吧,别管他,睡够了,自然就起来了。”建英说着,就去厨房盛饭了。
建安炼狱般的磨砺中,浴火重生,重新制定了人生目标,爱情目标。在他决定了人生目标大转移的风力中,他究竟能不能拯救自己深陷其中的心灵。他飘摇于感情瀚海的小舟,正在触礁翻沉,有谁能够拯救这艘情感之舟的沉沦?在《爱的思索》中,建安忍受着心灵的磨难。尽管那是富有“人情味”和“说服力”思索,但已经感染上爱情病毒的建安,在摇曳着诱惑和魅力,如罂粟花一般美丽的爱情面前,怎能在情感的瀚海掉转船头?
一种相思,满腔愁怨;瀚海无涯,情丝难断。
一个人的心灵空间说小不小,只可以安放下苍茫世界,朗朗乾坤,那份旷远,是一种智慧和胸怀;一个人的心灵空间说大不大,却只能放得下爱人那一把舒适的摇椅,那把摇椅上坐着的人儿,被灵动的眼眸注视,被芊芊素手宝贝似地摇着,捧着。那是一种痴情和爱恋。冷了,给她衣穿;渴了,给她水喝;饿了,给她饭吃。
建安在心灵的幽深处自问:你那什么浇灌爱情之花?
不幸的是,史岚正津津有味地摇着她那把爱情摇椅的时候,转瞬间,那摇椅上坐着人不见了,他得了世俗的自卑症,他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巢穴,把自己禁闭起来了。任凭史岚以女子天生执著的母性情结,千呼万唤,泪洒相思地,情断伊甸园。怎奈,唤不醒一个认定死理,钻进牛角尖的牛人。
俗语:“病来如山倒,病好如抽丝。”这句话用在感染了爱情病毒的史岚身上,也许恰如其分。深受爱情病毒感染的史岚,在不知不觉中爱上建安,正像一个感染上流感病毒的患者。她感染上了建安传染给她的“流感”病毒。偏偏史岚是那种极其敏感,极其坚韧,又极其执著的女子。她已经病入膏肓,她的病体在相思中呻吟、挣扎、煎熬。
建安到校之后,史岚主动找到他,给他说寒假期间的事情,说她的思念,说她的母亲,说她对母亲谈过他们的相爱……唯独没有说她故意弄伤脚的苦肉计。她是怕建安笑话她,更怕建安误以为她在炒作,或者误会她的父母。她不打算让建安知道她对他的一片苦心,她宁愿那真的是一次偶然。就让那偶然成为建安与她父母之间的一根“红丝线”。
建安依然坚持他的既定方针……与史岚结束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