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新晋的妃嫔今日要向皇后问安,如曦早早地便起床梳妆。沉香仔细地为如曦盘着发髻,倾髻丝毫不引人注目,从容大方,优雅得度,如曦对着镜中的沉香微微一笑,沉香也回之一笑。“藏莺、流燕,各替我择一身今日觐见皇后的宫装。”如曦轻声慢语道,“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
两个侍奉宫女领命而去,沉香点头道:“小主有意试一下她们的高低?”
如曦点头道:“留在身边的人,不可不在意。姑姑怎么看她俩?”
“藏莺性格活泼,爱与人言,天真烂漫;而流燕心思缜密,谨言慎行……不过……”沉香的脸色微沉,没有继续说下去。如曦抬手将一根翠绿的簪子插入发髻中:“不过——日久见人心是吧?”
沉香描眉的手微微一顿,并未回答。
一盏茶时间后,如曦起身更衣,藏莺和流燕早已择好衣裳,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一旁。如曦抬眼望去,藏莺所择的一套宫装艳丽雍容——玫瑰紫绣芍药纹锦上衣配以流彩暗花及地长裙,做工精致,绣法上乘。而流燕所择的一套宫装优雅端庄——玉色绣折枝堆花的上衣配以月白蝶纹下裙,颜色素净,清爽怡人。
如曦仔细地打量了下两套宫装,脸上露出欣赏的微笑:“两位妹妹有心了。”说罢拿出两方银锭递上,两个宫女皆是喜上眉梢,却不敢接下,“以后还需妹妹们多多照顾……自家姐妹,自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是人对我真心相待,我便交付真心;但若是人负我……”
如曦语气转而凛冽,眼神之中威严万分,令人不敢直视,两个宫女越发恭谨,连忙拿下了银锭谢恩。
“小主折煞奴婢了”藏莺道,“服侍好小主是奴婢的本分。”流燕亦在旁边附和。
“把这两套宫装都收下去吧……”如曦接着道,手中不知何时把着团扇,轻轻晃动,其实天已入秋,并不燥热,她的声音如流水般细细而出,让人捡不出一丝破绽,“我突然记起家母在进宫前替备了几套宫装,嘱咐我觐见皇后时穿上,若不然便辜负了家母一片心思,辛苦两位妹妹了……”
藏莺和流燕不知怎么的,头上早已有了一层汗,听闻此言不由得松了口气,如曦的眼神停止了游走,便命她们下去了。
沉香面带赞赏,轻声道:“小主有心了……”
“对啊……不论选谁,没被选上的,都会心存芥蒂啊……”如曦在心中默默地想到。她默默地转身更衣,身后地沉香叹了口气,声音轻微,如曦也没有听见。
沉香是惋惜的,每个女子进了宫中,就不得不如此小心地生存,稍微一个不留心,就可能被打入地狱。眼前这个女子,却像是习惯了宫斗的生活,一切处理起来井井有条,张弛有度。聪明如此……可偏偏,慧极必伤!她眼前的少女正值青春年华,她却从她身上嗅到一股岁月沉积下来的哀伤味道。
是自己多想了吧,沉香在心中暗道,这么年轻的女子,哪里会经历那么多世事呢?不过比常人多几分心思吧。如曦忽然转头,对着沉香温婉一笑,沉香看着少女此时突然纯真的表情,心中不觉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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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踏入昭阳殿,殿中女子的目光仿佛都朝着如曦而来。是啊……第一天她就引起了皇上和燕王两人的注意,这是多少女子艳羡而嫉妒的事情。如曦慢悠悠地向殿中晃去,一个着粉色宫装的女子便拦住了她的路,笑盈盈道:“怡嫔姐姐想必是接赏都接得手软了吧!不知道姐姐手段怎么这么了得,才第一日呢……”说罢吃吃一笑。
旁边几个应和她的女子也窃窃私语起来,“狐媚”“祸水”这些词句不时从角落中蹦出来。女子以为自己占尽了上风,看着眼前的如曦,面有得色。
如曦并未有丝毫生气,她拂了拂袖边,仿佛是除去沾染的灰尘,接着眯着眼看着她,问道:“妹妹是……?”
那女子是白庭云大将军府上的三小姐白筠,自小性格顽劣,如曦是早有耳闻的,在殿选前两人也曾碰过面,知晓对方的家底。如此此话一出,白筠难堪,脸上骤然一白,“你!”
旁边突然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听闻皇后娘娘最喜欢端庄娴静的女子。第一天觐见皇后,筠嫔妹妹可千万别动气……”
白筠冷哼一声,转了过去。如曦对说话的女子报以一个微笑,说话的女子如曦也见过,是吏部尚书之女邬晚照,面若桃花,脂如皎月,身量高挑,一身淡雅的青色宫装,下裙以丝线挑荷叶边,清爽怡人中却自有一番醉人的风度,比如曦长两岁,被封为婉容华,是这一届秀女里封号最高的女子。
如曦走上前去,道:“多谢婉容华。”
邬晚照微微一笑,停了片刻,轻声道:“妹妹小心才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曦闻言,心中一暖,道:“多谢姐姐。”
“不必客气。”
“不知一会儿姐姐可有事要做?妹妹想请姐姐用一盏茶。”
说话间,皇后已到了殿上,妃嫔们盈盈拜倒,静肃地听着皇后的教导。如曦起身后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皇后,九年过去,她已经老了。可依然仪态端庄,母仪天下。可皱纹好像已经爬上了眼角,眼神也已经浑浊了。果然,眼睛是一个女人老去最明显的标志。
“苡儿的眼睛真美……”一个温柔的声音突然在心中响起,如曦下意识地晃了晃头,离开了这繁华似锦的大殿。还未步出未央宫,姜贵妃的贴身宫女侍琴拦住了如曦的路:“姜贵妃想请小主于永福宫一聚,请小主跟我来。”
如曦向晚照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袅袅婷婷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