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宫中。
黄昏萧瑟,秋风渐起,少女独自立于院外,风吹得发髻上几缕发丝飞舞起来。她怨毒地看着未央宫的方向,紧紧握住了手。手上的金牌令箭,还留着瀛轩身上的余温,竟给她的身体带来了一丝温度。
“朕给你七天的时间,你拿着朕的金牌令箭,可出入阖宫上下任何地方,找出真凶。”瀛轩笃定道,掏出金牌令箭,放到如曦的手中。
如曦眼中本来全是冰冷之色,在接过令箭的那一刻,她纤长的手抖了抖。
“皇上如此做,未免太过偏袒怡顺仪,哪有疑犯自己替自己洗清罪名的道理。臣妾可是从未听过。”白筠楚楚可怜地问道,“臣妾只替英儿喊冤。”
“只有你的人见到怡顺仪推了英儿下去,如是就可定罪么?”
瀛轩反问,“依朕看来,这整个天成阁的人都可能是凶手!”他毫不遮掩地袒护着如曦,皇后神色一凛,示意白筠不要再说了:
“臣妾想着,十日后就是文王生辰了,若是给怡妹妹七日时间,未免会耽误到文王寿宴上的种种,不如给怡妹妹三天时间吧。”
皇后的话滴水不漏,有理有据,让人无可反驳,瀛轩正欲再说些什么,如曦已俯首答道:“臣妾谢皇上、皇后信任,必将三日之内查清真相!”
瀛轩无奈,只得传了一队侍卫来,将天成阁里里外外围了,暂时不让其他人再行出入。白筠欲将戏班子的人全部遣回白府,一直跪着的如曦却站了起来,微笑着对着白筠道:
“戏班子出入宫禁,要带的东西甚多,文王寿宴将至,不值得如此再折腾一回,还是让他们继续住在天成阁旁边的玉音坞内吧。”
白筠面色一沉,欲要争辩,瀛轩却点头许了。白筠无法,跟了皇后离去。
瀛轩看着皇后一行远去,再看看面前神色如冰的佳人,紧紧地握了握如曦的手:“朕信得过你。”似乎不说出来,就担心如曦不知道他的心意。
“皇上不怕真是臣妾做的么?”如曦反问道,棕色的眼又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气息,赤色的唇抿得紧紧的。这样的情形,分明又要拒瀛轩与千里之外了。
昨日缱绻还在耳边,少女柔情似水,依偎怀中,诺诺唤道:“三郎……”两盏精致的琉璃瓦灯笼,发出温暖可人的暗黄光线。
瀛轩只觉着自己的心跳从未这样快过!
此刻,他看了看如曦,继而道:“那日,你将晚照有孕一事告诉朕,为保朕子嗣思虑如此周全,连同太后亦感怀不已……对待稚子尚且如此不忍,生怕后·宫中的险恶之人伤他分毫,又怎会反去伤其他人。”
雾蒙蒙的气息终于化作了一滴滴泪水,直直垂下。姜氏的伪善、皇后的计谋、白筠的阴毒……还有那些藏在背后一个个不知到底面目如何的女子。还有现在,突然变得极其温柔的瀛轩。
他待穆苡,也从未付给这么多的信任吧。前朝之女,这样的身份,让一切可能的喜人的男女****都化作的阴谋。
你现在可以给如曦的,那时为何不给穆苡!?
那时,也有人这样害穆苡,你可也有这样一份心。
深情?薄情?居然有些看不透了。
如曦惨然一笑,九年了,九年前和她一起入宫的妃嫔,活到现在的,还剩几个呢?纵然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局,她也不由得心寒,这刚进宫的女子,竟已会了这般筹划。自己到底是太过手软,居然给了她们可趁之机。
沉香抱了一件素色斗篷过来:“小主进屋去吧,天凉了。姜贵妃方才派人过来传话,说让小主好生应付着此次的事,切勿耽误了文王寿宴的事。”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曦冷哼一声:“让流燕将上次皇上赏的两匹蜀锦包好了,送到姜贵妃那里去,让她勿要记挂,臣妾已经有了主意了。”
沉香不由问道:“小主已经有了头绪了。”
“恩,”如曦点点头,“明日上天成阁一观便知,只是横空出来这样一件事,白白让人心烦。”
披上斗篷,如曦又问道:“皇上今日翻的谁的牌子。”
“皇上今日并未翻哪位宫嫔的牌子,独自在乾坤殿用了晚膳……”
“恩……”如曦应道,声音已是有气无力,脚底一软,倒到了沉香的怀中,沉香摸了摸她的额头,直道“不好”,连忙唤了小李子等人来,将如曦抬入了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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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殿。
殿内并未上灯火,因此有些黯沉,皇后闭目端坐着,不知是养神还是思考着什么,白筠来回揉搓着一方绣着蝴蝶的小巧手绢,终于按捺不住,试探地叫道:“皇后娘娘……”
皇后缓缓抬眼,看着面前这女子,扶了扶头上的步摇:“筠贵人,你可知道,这后·宫之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白筠想了想,答道:“想来是权势最重要。没有权势,别人只会将人踩在脚下。”
天色太暗,看不清皇后的表情,只听一个极度苍老的声音从高处传了过来:
“后·宫之中,权势都是皇上给的,皇上要你荣你就能一步登天,皇上要你跌你就能再爬不起来……与其花心思在如何害人上,还不若多花点心思,想想怎么让皇上宠你!”顿了顿,皇后微笑道:“你且说说,这一月间,皇上去了你那儿几次?”
白筠的脸顿时涨红:“皇上只到了臣妾这儿一次。”
金护甲轻轻敲打着红木小几,皇后道:“这就是了,那皇上又去了怡顺仪处几次呢?”
白筠正是为难,梧桐进来禀告道:“皇后娘娘,静妃和庆贵嫔带了舒月帝姬来看娘娘,想是要和娘娘一起用晚膳的。”
“让她们进来吧。”皇后挥挥手,又闭了眼。白筠总算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