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殿。
按例,侍寝的妃嫔都得由内务府着人帮着沐浴更衣,然后再送到乾坤殿中。而今日,这一切都没有,如曦一直跟在瀛轩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奴才们远远地跟在后面,最后两人步入了乾坤殿。
一层大门合上,“吱呀”一声,落在半夜的皇城里,分外空洞。
如曦不知道自己这一路是怎么撑过来的,前世,这个熟悉的背影,是多少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是多么的让自己眷恋、依赖,而后来,这个背影又是如何决绝地离自己而去,让自己的一颗心破裂得不成样子。
每走一步,都用着全身的力气。
瀛轩在前面也并不好过。刚刚如曦舞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少女的青涩,那么娴熟的舞技,以及舞到情深处那婉转的回眸,那眼神中深深的雾气,世上除了穆苡,还能有谁?
可她不是穆苡,穆苡舞时,嘴角的笑是那么的开心,好像整个世界都在给她伴舞;而如曦舞时,身上那种浓重的悲伤气息,每一个绝妙的动作里,都暗含着绝望,可这种绝望,偏偏带着炽热的诱惑。
那种诱惑,让瀛轩沉寂已久的心有一丝震动。那每一个翩然泣血的舞姿,都深深地刻到他的脑海之中。
她们到底是像,还是不像呢?
已经很久没有花心思这样去琢磨一个女子了,可瀛轩分明感觉到某根弦被挑动了,再也无法停下来……
这样的相似,这样的不似……
眼前的女子站在面前,红色的舞衣已经换下,一身雪白的缎衣清雅脱俗,她眼中的雾气越浓,清冷绝世,就那样站在瀛轩面前。
瀛轩忽然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声音低沉而疑惑,道:“你到底是谁?”
如曦并未惊慌,将手巧妙地从瀛轩手中挣脱而出,眼中的雾气层层散去,声音带着低低的沙哑,却脱俗动人:“如曦……臣妾一直都是如曦。”
“如曦……”瀛轩喃喃道,声音中听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他抬手,拿起桌上的紫砂壶,酌了一杯清酒,似自问自答地说着,“一直都是如曦……”
“你知道吗?你很像朕的一位故人……”瀛轩突然出声问道,“不……你又很不像她……”
“一位故人,”如曦在心中轻蔑的一笑,脸上却依然是如水般温柔的表情,“那位故人对皇上来说很特别吧?”
“特别?”瀛轩一哂,嘴角的笑却突然变得凛冽起来,他终于走出了刚刚混沌的情绪,天灵空明,“这舞,是谁教给你的!?”
“皇上既已知道答案,又何必问呢?”如曦没有丝毫慌张,直视着瀛轩的双眼,“如曦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可是……”瀛轩道,“短短数日,你为何学得如此精妙……简直……如她在世!”
如曦拢了拢鬓角的发丝,从容说道:“皇上可知,舞者千人,各有不同。舞者欢喜,舞中自有千万欢喜;舞者哀伤,舞中自有难计哀伤……臣妾不知她是何人?但却万万不会如她在世!”她巧妙地躲过了瀛轩的问题、
瀛轩却轻叹了一口气,不再追问什么。
他背过身去,一件件地脱去外衣,将整个背部****裸地暴露在如曦面前,如曦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是她曾经看过千千万万遍的地方,那么熟悉,可此刻,却依然觉得陌生不已。
他还是依然坚持习武,一点没有贵族子弟的沈腰潘鬓,分明的线条和清晰的轮廓,让人……
可他背上的那道长长的伤痕,是什么时候有的呢?三寸长的疤痕早已结痂淡去,可是从疤痕毫无规则呈撕裂状的边缘依旧可以看得出当时那一道伤口是多么的触目惊心。
随着瀛轩抬起双手,如曦立马回过神来,拿起金檀衣架上的明黄寝衣,服侍着瀛轩穿了上去。
瀛轩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如曦一眼,拉着如曦的手,走向了龙床。
如曦的手冰凉冰凉,比深秋的湖水还要冷,瀛轩不由得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想要给那个手一点温暖。
红烛高照,圆月皎洁,瀛轩的手伸到如曦衣服的系带前时,他看到如曦的双眼紧紧地闭上了,好像在极力地忍耐着什么东西。
“你不愿意?”瀛轩问道,声音中却并无恼怒。
如曦摇了摇头,眼神里有一种说不清的哀怨之色,瀛轩心头一动,并不再解她的衣带,只拉着的手,将她抱入被中。
瀛轩心中本有着万千思绪,可不知为何如曦躺在他身旁,他却似分外心安般。不过会儿,便沉沉睡去了,一日千秋,想来瀛轩也是极为疲惫了。
如曦却丝毫睡意也无,纵然跳舞过后,她浑身的力量都像被抽空了般。此时,她侧过脸去,不让自己看这个让自己恨到骨髓的男子,她生怕自己忍不住……忍不住问一句为什么……忍不住马上让他死在自己的手上……
梦中,瀛轩好似做着很难过的噩梦,而如曦,一直紧握着双手,捏得手根发白。
如果那时,她转身,看到他嘴里喃喃的“苡儿”二字,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可那时,她硬生生地转过了头,一夜未曾闭眼,却一夜未看他一眼。
天色将晓,如曦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一滴的从眼角滑落。
她在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也只有这一日可以流泪、可以让仇恨主宰自己的头脑,接下来,她要以全新的样子面对瀛轩……
每一个外露情绪的表情,都可能将她推入无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