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厌胜的讨论
我深深地点了点头，看到索然没那么不屑了，他的态度似乎有了一些转变。我问：“林老师，你听说过左道和左道术吗？对这个有什么研究？”
林煜说：“是有一些了解。而且我知道你问的左道和平常所说的旁门左道不是一回事。我认为，左道，是不被主流意识认同的一种自然信仰，所以加个左字，以区别正统的道教，它其实不算宗教，它在乎的是揭示自然规律，只讲方法和实效，不关注现实，不崇拜神灵，这是被统治阶级和宗教都不容许的，所以它和它的信仰者是历朝历代掌权者的打击对象，类似的情况西方也有，比如中世纪天主教处死巫女的事件。
所以左道和左道术在中国历史上总是和神秘、因谋、邪恶联系在一起。这种情况下，左道的信仰者，一方面要建立自己的组织以求自保，另外，又要借助世俗中的身份立足，这就像西方历史上著名的共济会一样，而术师们则在神秘和现实的模棱两可中存在。”
听了她这段话，我又想起游方小仙的那张胖脸。
索然说：“你认为，那些左道异人，或者称之为术师，他们真的存在么，即使存在，能像传说中那样神异么？”
“总有一些人会超出他所处的时代很多，如果这种超越体现在文学、艺术、哲学等门类，会比较容易接受，因为思想的宽容程度是很大的。但如果体现在科技方面，就不容易接受了，比如那些出现在古典画作里的‘飞行器’，或许只是像达芬奇那样的天才的实验品，却被认为是UFO自古就有的证据；比如诸葛亮的木牛流马，很容易被当作野史传说。但这都是人们的本位思想在作怪，就像蚂蚁觉得毛毛虫已经大的不可思议了，而毛毛虫如果有自己的文明，也会视人类为违反常识的动物。人类对于宇宙的认知还非常有限。
“可是--------”索然刚想说话，林煜又道：“可是这只是理论上成立的假设，还缺少证据，对吗？”林煜笑了笑，她把索然想说的话说了，又说：“那就听下面的。
据我所知，左道是以术立门、以术传承的，左道术据说分为四大类：常术、明术、桀术和杂术，但具体都包括哪些，我却不得而知了，只知道其中的几种，比如厌胜术--------呵呵，终于绕回到一开始的话题了。
按左道门中的术语，厌胜术主要分为两种类型：煞法和镇法。煞法，重在空间和布局，这种更偏向于风水术，可以说是风水术的浓缩版和极致版，它的理论基础是人会被周围环境所影响，说得通俗点，一个整洁舒适的房间和一个乱糟糟的房间会让居住其中的人有不同感受，而长久的这种感受会造成心理和生理上的不同结果。当然真正的煞法会更神秘，更令人畏惧。煞法最极致的状态就是被用于军事的‘军阵’，众所周知的诸葛八阵图，就是非常厉害的煞法。
而镇法，重在使用道具，也就是镇物，这种方式往往用于有限的空间内，一般情况下，封闭的空间会更有效发挥镇物的作用，空间越大越空旷，镇法厌胜的影响越不明显。
厉害的厌胜，就是善于利用各种手段形式，在一定空间距离内形成最大影响的煞局。”
我问：“那厌胜到底是怎么对煞局里的人造成影响的呢？”
林煜说：“这种影响主要有环境空间、心理作用、以太影响三种。环境空间的影响就像风水的影响，这个上面已经说了很多了。
所谓心理作用，是利用人的弱点和迷信，造成心理暗示。比如我看过一个案例，说某人非常害怕蛇，于是想暗算他的人便老约他去草绳厂，或者总是让他周围出现长条形的东西，这在别人看来是很正常的交往，却最终造成那个人严重的心理问题，这其实就是在利用受害者自身的心理暗示。
再比如风水上讲‘眼不见不为煞’，意思是说，如果当事人不知道身处煞局中，那这个煞局也就不存在了。比如一个人本来住的好好的，可有一天别人说他的房子建在古老的墓地附近，事实上那是骗他的，可他还是从此落下心病，这种心理作用就像‘邻家之子’的故事，完全是由于当事人主观的压力。
又比如俗话所说的‘千夫所指百日死’，理性上的解释是，一个人被千夫所指，自己不可能不知道，那么即使没有人真正去害他，他也难免不生活在恐惧中，恍恍不可终日，这样的心理状态早晚是会影响健康的。
厌胜中的迷信成分多属此类，严格来说这已经不是厌胜而属于心理学的研究范畴了。
而以太影响，才是厌胜术的重点。
人会产生幸福、欢愉、自信、得意、紧张、恐惧、忧虑、厌烦、沮丧、愤怒等等情绪，是因为受到外界刺激后，脑部神经释放化学物质的结果。也就是说，即使是人的情绪和情感，最终也不过是物质，而物质又是能量的体现，这样的话，人的意识其实也是一种能量。这种理论当然不会被浪漫的诗人和热恋中的姑娘们所接受，但已经有大量实证。而厌胜术，就是在用环境的能量、镇物的能量，去影响人的能量，这种影响有好有坏，表现为被厌者情绪的变化，严重时就会影响生理健康。”
索然说：“理论上似乎能说得通，但具体来说呢？”
“具体来说，就要因事因人而异了。有的厌胜煞局看似离奇，但用科学解释却非常简单。比如我看过的一个案例中，匠师在造房子时故意选用有蛀虫的木料，若家主顺利结算工钱，便在木料里填入杀虫剂，否则，就不管不问，留下隐患，几年后蛀虫繁殖严重，轻则外观损毁，重则柱倒屋塌。如果是后者，匠师还会刻意制造气氛，比如在离开时诅咒家主：我已经给你下了厌，你会受到报应的。这样一方面会让屋主担忧，形成心理暗示，另一方面，后期一旦应验，会把事件转向神秘不可解的方向，就不怕家主告发了。”
我知道索然想问的当然不是这种情况，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以他的智力是不可能有疑惑的，让他不解的是，近期我们所经历的那些事，那是真正撼动他认识观的经历。我非常理解他现在的心态，他的认识观本来就像一艘稳稳航行的大船，由于之前一直没遇到过能摇摆大船的风浪，便以为自己不惧任何风浪，直到忽然经历了一次风暴，让这艘船差点倾覆了。而风暴过后，虽然大船看似依然在稳稳航行，但它的内部已经在寻找改变了。
林煜拿过了一台笔记本电脑，点开一个视频，然后朝向我们，说：“这是我和几个环境科学的研究生做过的一个实验。感谢那些小白鼠。”
画面上，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在用石膏制作容器，那些容器就像一个个造型奇特的“小房子”，然后他们给几十个这样的“小房子”都贴好标签，摆好在一个大房间里。一个外国人对着镜头说了几句话，估计是在介绍这个实验的内容，我看到林煜也在镜头里忙着摆“小房子”，拍到她时她向镜头招了招手。
摆好后，学生们又将六间“小房子”一组，在“房顶”装了一个摄像头，这样摄像头就能俯拍小房子里的情景。之后，他们挨个往那些小房子里放了一只小白鼠，接下来的视频就切换到了那些摄像头的画面。
看视频右上角的时间码，知道前面几天所有小房子里的小白鼠一切正常。视频快进到了第六天，这时候开始有一些小白鼠表现出了不同的反应，再快进到半个月时，这些反应已经非常明显了：有的小白鼠显得非常兴奋，有求偶的欲望，因为它们的生殖器有了交配期才有的变化;有的却非常疲惫，总是萎靡不振；有的不停重复机械动作，比如不停的抬头低头，或者舔自己腹部的毛，或者搔挠自己的头部；有的对进食产生了厌烦，已经饿的很瘦了还不愿吃东西；有的明显焦躁不安，尽力要逃离自己的小房子；其中有三个小房子里的小白鼠表现出最可怕的情况，其中一个有非常明显的暴力倾向，不停的撕咬着空气，好像在对一个不存在的假想敌进攻；另一个小白鼠则经常僵住不动，身体不停的颤抖，那是惊惧害怕才会产生的征象，并表现出病痛的征兆，小便不止，事后检查发现，它的内分泌系统失调，大脑中的杏仁核有较大程度受损；最后一个小白鼠则更悲惨，开始咀嚼自己的尾巴。
我开始明白这个实验的目的了，然后又重新看了一下那些小房子的造型，发现：凡是造型比较怪异，让人看着不舒服的形状，比如出现了尖刺状、下凹型、内压型的小房子，其中的小白鼠往往会表现出负面的结果；相反，比较和谐的几何形小房子中的小白鼠相对会好很多。
我问：“这难道就是外国版的风水实验？不，确切的说应该是‘煞局’实验吧。”
林煜指着那个自残的小白鼠，说：“这个可怜的家伙被分在了一个内部墙壁充满了尖锥状的小房子里。”
索然好像发现了什么，指了指画面上另外几个地方，说：“这四只小白鼠所在的小房子和自残那只是一样的，为什么他们没有出现相同的结果？”
经他一提示我才发现，确实还有几个一样造型的小房子，但里面的小白鼠仅仅表现出了一般情绪低落的征象。
“因为那个自残的小白鼠所在的小房子是中空的，而里面埋藏了一只猫的头骨。”林煜说，“放心，我们没有为了这个实验杀一只猫，那是一只经常光顾实验室的野猫。这只猫很聪明，知道自己如果只偷吃鼠粮而不添其它麻烦的话，就会得到我们的宽容，所以一年多以来一直相安无事。但这只野猫并不那么老实，我们经常偷看到它对笼子里的小白鼠耍弄淫威，应该是以吓得它们缩成一团取乐，所以小白鼠们都对它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后来这只猫被野狗咬死，被同学捡了回来，于是就有了实验B：验证古老中国巫术中的厌胜术。
实验结果令我们震惊，明明那只小白鼠不可能知道猫头骨的存在，但它慢慢的表现出了那样的征象，我们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后来我们又试验了别的小白鼠，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其他症状，但全都是负面的。
我们又试验了猫的其他部分，从结果上来看，头骨是造成影响最严重的，其次是脊椎骨，再次是牙骨和前肢部骨骼，其它部分则没有明显的作用。令我们意外的是，猫嘴部的长须和前爪的指甲居然也能产生影响，相应的小白鼠会显示出不同程度的惊惧和不安。”
我和索然都愣了，因为在此之前，从没有人能将那个标签着迷信、神秘、巫术、左道的厌胜术上升到如此的理论高度，这信息量太大了，让我一时半会儿消化不过来。我喝光了自己杯里的茶，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恐怕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量化的厌胜实验。”
林煜美丽的脸上表出很难捉磨的表情，说：“不，以前也有过，只不过实验者不知道那是厌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