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笑起来了,大哥二哥都说,小四川的话说得太好了。
大哥二哥走到最前面带路,这是他们经常来的岳父母家。
独秀的家到了,远远望去,一栋雪白的红砖瓦房,门框上贴了大红的对联,两旁还有矮一点的附属屋,冒着炊烟的显然是厨房了。门前还有一个很大很平晒场。有很多客人在屋里坐着,显得很热闹。
小四川和大哥分别点燃了手里早就备好的鞭炮。独秀闻声赶了出来,她热情地迎接着娘家的一群亲人们,高兴的泪水在独秀的眼眶里打着转。
妈妈激动抱住她说:“孩子,恭喜你,做了一件大事了,这是我们金家人,建的第一套红砖房。”
独秀再也忍不住了,她哭了出来,她说:“我好想家,妈妈。”
妈妈说:“大喜的日子,别哭了,习惯就好了,以前你大嫂想家,想得哭得时候,还是你安慰她呢。她现在早就习惯了,后来二嫂来了,两个人有个伴就好多了。”
“大嫂二嫂怎么不一起来呀”独秀环视了一下亲人们,发现少了几个,就问道。
“现在大嫂要带孩子,孩子有点感冒,不能出远门,二嫂又有身孕,总是吐,又怕晕筏子,所以她们都没来成,我们走的时候,她们送出了老远,也很想来,怕是心早就来了。”小四川的妈妈这样回复了女儿的问话。
他们在独秀家里呆了了两天,等客人们都散尽了,小四川的父母和两个哥哥就先回去了,独秀和丈夫就带着大丫子一家人到了武汉城区,准备到同济医院去检查身体。
贾氏看着宽阔平整的马路,马路上,行人如织,自行车来往穿梭,铃铛响过不停,挑着担子吆喝的,此起彼伏,路的两边是三四层高的楼房,一栋接一栋。这也是贾氏从未见过的繁荣。她先瞅个眼饱,把检查的事抛到脑后了。
独秀的丈夫指着一栋高楼房上,一个巨大的红色十字说:“你们看,这就是同济医院,是武汉最大的医院。”
他们走了进去,这是一个由几栋四层高的楼房围成的院子,每栋房子上都挂着牌子,有的写着:门诊部。有的写着:住院部。他们走进了门诊部,看到有一个十字行的巷子,巷子的两边都是房间,中间大厅则是挂号收费的地方,还有个指示牌。指示牌上写着妇科一楼,儿科一楼,老年科一楼,外科二楼……每个房间也写着字,有的写:儿科1.有的写妇科3……
他们看着这样的景象都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正在他们左右为难的时候,他们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护士向他们走来。
“请问你们是第一次来这里看病吗?”那个护士很有礼貌的问他们。
大丫子回答说:“是的,我们从乡下来的,不懂这里的规矩,麻烦你指引一下好吗?”
护士又问道:“请问你们想看什么科?”
“我们也不知道看什么科,我想帮我的妈妈检查一下身体。”大丫子的心里有点慌乱,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怎样来描述妈妈的状况。
护士说:“那你就看妇科吧,先在这里挂一个妇科号,然后拿着号到那边的妇科诊室看病。”
他们按照护士的指引先挂了号,然后就去妇科那里排队。轮到他们时,大丫子陪着妈妈进去了,其他人在大厅里等。
这是一个五十出头的女医生,她一身白大褂,带着一个金边眼镜,看上去斯文又和蔼,贾氏坐下来。
女医生端详了一下贾氏说:“是你看病吗?”
贾氏说:“是我看病。”
医生愣了一下说:“说说你哪里不舒服。”
贾氏就和医生说了自己由女人变成男人的过程,医生很认真地听着,她很重视贾氏的病情,随后,她把贾氏带到里面那个用布帘隔开的检查间里,给她认真地检查起来。
检查完了,医生返回自己的座位,开了一张纸对大丫子说:“你把这个拿到收费那里把钱交了,然后再带病人去四楼,抽血化验,等结果出来了,你就拿着结果带着病人下来找我。
大丫子交了钱,把妈妈带到四楼,贾氏看着血缓缓地流到针管里,她在想,自己离真相已经不远了,马上就可以知道自己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了。抽完血,贾氏觉得这等待的半小时,是那么漫长,那么难熬。
结果出来了,大丫子拿着结果扶着妈妈来到医生办公室。
医生看着单子上的数字对大丫子说:“你得的病叫内分泌失调综合症,化验单上显示,雌激素过低,雄激素过高。结果女人的特征就会衰减,男性的特征就会显现,这种病主要是由于身体短期内承受了巨大的压力,那个压力没有及时排解发泄出来,导致了身体内分泌紊乱。这个不算什么大病,只要吃一点药,调整一下,平时觉得心里不舒服的时候,找人聊一下天,或者哭出来也好,就是不能别在心里,你知道吗?问题大一点的是,你还有疝气,这个也叫小肠气,可能跟饮食有关,长期吃糠,很不利于排便,时间长了,腹部长期高压,就会把腹部肌肉挤裂,腹部的肠失去了肌肉的依托,就会漏到皮肤之间,而皮肤是很有弹性的,不易挤破,所以就会有个包鼓出来。”
大丫子和贾氏一起听着,觉得上了一堂课。大丫子说:“那要怎么治呢?”说完大丫子呕了起来。
医生说:“这个疝气的问题,首先要动一个小手术,把肠复位,然后把肌肉缝合起来,就好了,要住院一个星期左右,拆线了就可以回家了,但以后要注意,大便的时候不要用力过猛,吃一些润肠的食物。多喝水。”
贾氏激动的问:“照这么说,我还是个女的?”
医生和气的说:“这男人和女人是由基因决定的,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你本来就是一个女人,永远都不会是男人,你以后别再把自己当男人了,这样对心理健康很不利,你回家吃一段时间的药,等内分泌调整过来了,以前的特征就会慢慢变回来的。”
贾氏听了觉得很释然,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
大丫子又问:“这住院怎么住?我不懂。”
医生叫来刚才大厅里的那个护士,对她说:“你把他们带到住院部那里办手续,我等一下就过去跟外科的吴主任和王院长交待一下病情。”
就这样,贾氏在这里住了下来,大丫子在这里陪护,手术顺利地完成了,相处下来,院长很同情贾氏的遭遇,给她减免了大部分的医疗费用。还告诉她给心里减压的方法,以及食物养生。
一次,那个女医生过来查房,大丫子闻着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一下就又吐出来了。那个医生笑眯眯的说:“丫头,我见你吐了好几回了,你妈妈的病快好了,你怎么又不舒服了?”
“没事,我可能是水土不服吧。”大丫子说道。
女医生聊天式的问道:“那个天天来送饭的男孩子是你什么人呢?”
大丫子笑着说:“他是我丈夫。”
医生瞪大了眼睛,看着大丫子,说:“哦,原来你结婚了,那你有可能是怀孕了。”
大丫子红了脸说:“也许吧。”
医生继续说:“什么叫也许呀,你要是想弄清楚,我就开个单给你,你交了钱,验一下尿,马上就知道是不是真的怀孕了,要是真的怀孕了,我可以告诉你该怎么做呀。”
大丫子说:“医生,你真是太热心了,我听你的。”
很快,结果出来了,是阳性的,医生告诉大丫子她真的怀孕了。贾氏听了很高兴。
不一会,小四川来送饭了,大丫子接过饭朝他卖起了关子说:“恭喜你呀,大人。”她故意把“大人”两个字拖得老长的调子。
小四川还没有明白大丫子说的大人的含义,以为是说妈妈康复了在恭喜他,他回敬到:“同喜同喜,夫人。”他也把“夫人”拖得老长。
大丫子还以为他一点就通,会问点别的什么呢,没有想到这个木鱼竟然这样若无其事,大丫子马上正经的说:“什么呀!我刚才检查了,医生说我怀孕了,预产期在明年二月”。
小四川一听,先是愣住了几秒,然后高兴的说:“太好了,我要当爸爸了,妈,你听到了吗,明年你就当奶奶了,我们这趟来的很值,太值了。这叫双喜临门。”小四川有点高兴过了头,他的声音很大,一时他忘记了这是在医院的病房了,是需要保持安静的地方。
看到他们那么喜庆,同病房的别的病友们都投来了羡慕的眼光。
贾氏出院了,大丫子在武汉给贾氏做了一件紫色花纹的的确良衬衫,还做了一条女式的裤子,鞋子也换成了女式的。这是当时武汉最流行的穿着打扮。这一趟的武汉之行彻底的改变了贾氏的形象,就连心态也发生了改变。
回到家里,贾氏的这身装扮成了潮流的风向标,成了人人都要模仿的对象。
大丫子还是背着药箱,在公社的村子里转着,只是她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找她拿药的人一天天少起来。贾氏每天吃着医生开的药,女人的味道愈发的明显,收工之余,她总是在缝着小孩的衣服和鞋子。
77年二月的一天,大丫子顺利地生下一个女儿,这天,天上的云彩灿若朝霞,春天的生机到处显现,小四川抱着女儿亲了又亲爱不释手,对她说:“你就叫霞春吧,希望你象朝霞一样灿烂,像春天一样富有生机。”
满月的那天,爸爸和孙妈妈带着三个弟弟妹妹来了,仙草姐姐和郭老师带着他们的四个女儿都来了,仙草姐姐又怀孕了。叔叔二雷一家也来了,看着叔叔家依次排开的七个孩子,想想自己从怀孕到现在孩子满月所受的苦,大丫子很同情婶婶,也很同情仙草,同情她们儿多母苦的命运。她在想,自己千万别生这么多孩子。
酒席散去以后,菊花和爸爸二雷一起留了下了。二雷看上去很高兴,说:“孙家上门提了几次亲了,说今年两个人都满二十岁了,准备年底结婚,孙家的猪喂上了,现在我们想住在这里砍几天木料,回去好做嫁妆。”
菊花则显得心事重重,大丫子过来问她:“菊花,都快做大人了,怎么还不高兴呢。”
菊花说:“姐姐,我不想这么早就结婚。”
大丫子说:“我也是21岁结婚的,你二十了可以结婚了,你看看你们家里,这么多兄弟妹妹,吃饭都吃不饱,嫁过去也许还有顿饱饭吃。他们孙湾田好,水也方便。”
菊花说:“我妈妈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我就是不想再重复我妈的路了,她一生生了那么多孩子,吃了那么多苦,我想想就觉得很怕。你看看你过得多好,书读得多,工作也轻松,姐夫也是教书的。”说完菊花哭了。
秋收以后,菊花怀着复杂的心情和孙海洋一起领取了结婚证。婚期定在腊月十六。在待嫁的日子里,菊花象所有要出嫁的姑娘一样,给婆家的每个亲戚做双嫁鞋,去娘家的每个亲戚家里吃着嫁饭。
孙湾,孙海洋的妈妈南英象往常一样,提着一篓猪草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赶了回来了,家里的猪正在等着她手里的猪食呢!想到往日猪饿的直叫唤的场景了,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拿着猪草大步走向了猪圈,一把猪草拽在手里正要撒下去,奇怪,眼光扫视了一番,怎么不见猪的影呢?她再仔细一瞅,咦,猪圈的木栏杆断了两块,底下可是茅坑呀!不好,她意识到猪可能是掉进茅坑了,这下,她慌了神了,大喊起来:“洋子他爸,你快来看看,这是怎么了,猪不见了,是不是掉进茅坑里了”。
孙海洋和爸爸子坤正在场子上劈柴,他们闻声赶了过来。此时的子坤不当乡长已经好几年了,不能当乡长是因为他的政治成分不好,那个时期干工作首先就是要求政治是清白的,说起他的政治,又要说到他小的时候,少年时期的他曾经去外婆家里放过马,外婆家就在不远的杨港,私塾放假的空当,他会到外婆家去玩,大舅的表哥养了很多马,他就在山上负责照看一下,表哥会给散钱给他当学费,还管吃饭。后来表哥牵着马投靠了国民党。多年以后,当上面要求查实公干人员的政治历史时,子坤便被查出来曾经是国民党的马夫,就这样,子坤的官途没了,现在是一个平凡的农民。听说猪掉进了茅坑,子坤急了,连忙拿着一个竹竿去厕所里掏了起来。几个来回,猪真的浮出了水面。看样子已经淹死很久了。看着眼前的事实一家人都蒙了,南英急得哭了起来,这头猪可是儿子结婚急等着要用的呀,为了养这头猪,还借了几个亲戚,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人吃不饱都要就着这头猪吃。结果,婚期近在眼前了,出了这样的事。这个死猪肉还怎么办喜酒呢?一家人愁的直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