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动人的邹琼玉小姐和风流倜傥的书生王朝栋还在娘胎中时,就被父亲邹士龙和王之臣在赴京赶考途中指腹为婚。后来,邹士龙却欲冤杀自己的女婿王朝栋……
明朝万历年间,广东潮州府的邹士龙、刘伯廉和王之臣是同乡好友,他们之间的友情不亚于春秋时期管仲与鲍叔牙的友情。
王之臣与邹士龙同登乡荐,一同进京城参加会试。
这样的好事,本该激情满怀,踌躇满志。不料在船上,邹士龙却心情烦闷,郁郁不乐。
作为好友,王之臣非常了解邹士龙此刻在思念家中的娇妻,就安慰他说:“大丈夫立志于功名,暂时与家人分别有什么要紧呢?”
邹士龙惆怅地解释说:“我妻子怀孕七个月了,算来该正月临盆,分娩是风险很大的事。我夫妇平日情分不浅,我这是为他们母子感到不放心哪!”
王之臣说:“我的妻子也是正月临盆,想必吉人天相,上天自会保他们平安。我们既然进京求功名,就要拿得起,放得下,何必时刻牵挂呢?”
邹士龙说:“你我二人自幼同学从师,稍长同登龙虎榜。如今你我的妻子又一同怀孕,这难道是偶然巧合吗?”
王之臣说:“贤弟说的是,世上有二人同心者,却未必境遇相同,一些事相同未必事事相同。看来你我缘分也算奇事呀!”
邹士龙说:“王兄不嫌弃的话,以后双方妻子都生男就结拜为弟兄;双方都生女就称呼姊妹;倘使一方生男,一方生女就结为夫妻。不知兄长意下如何?”
王之臣说:“正合我意。”
于是,二人命令仆人拿酒来,开怀畅饮。
此后,二人更加亲近。
他俩到京城会试,邹士龙考上了,王之臣却名落孙山,就先行返乡。
邹士龙从京师一直将王之臣送出郊外,并将家事托付给他说:“我这封家书,麻烦王兄带回,家中事情,求老兄代我管一管。”
王之臣说:“贤弟的事,就是我的事,自然应该效全力,你不必挂念,只安心去参加殿试,努力争得前三名,方不负十年寒窗之苦!”
这样,两位好友依依不舍地洒泪分别。
王之臣回家见妻子魏氏生了一个男孩子,就取名叫王朝栋。
王之臣问妻子:“是哪天生的?”
魏氏说:“是正月十五辰时生的。”
王之臣受邹士龙之托,又前往邹家关照。他得知邹士龙的妻子也在同一天下午申时生下一个女孩,取名邹琼玉。
王之臣十分高兴,立即将邹士龙的家书递给邹士龙的妻子李氏。
李氏早已知道丈夫联登捷报,看信得知丈夫平安,信中又说他俩在船上为儿女指腹订婚的事,李氏便叫奴婢备酒菜款待王之臣。
从此以后,邹士龙家的外边事务都由王之臣主持,王之臣每次都是倾力相助,毫无私心。
几个月后,邹士龙被钦命为知县,回家省亲。
邹士龙托二人的共同好友刘伯廉当媒人,择好良辰吉日,邹王两家交聘。王之臣用金箔玉如意作礼物为聘;邹士龙用碧玉鸾钗一对回敬他。
邹士龙赴任后,往来问候的书信每月不断。
此后,王之臣连考几次都未得中,后来被授教书职,历任广东惠州同知(州同知是从六品,与州判分掌督粮、捕盗、海防、水利等事)。
后来,王之臣病重,退职前给邹士龙写了一封信,信中婉言嘱托邹士龙扶助幼子成人。
不久,王之臣死在任上。
这时,邹士龙正好巡查广东,收到王之臣的信和他的死讯,非常悲恸,亲自前去吊唁。
王之臣当小官时很清廉,腰无剩钱。邹士龙就赠给王家人百两银子作沿途车马船费,并代为申报上司,还亲自扶好友灵柩回乡安葬。
王之臣丧事完毕,邹士龙打算接王之臣之子王朝栋来任上读书。王朝栋推辞说:“父亲丧服没完,母亲守寡,家中贫困,当儿子的怎敢远行呢?”
邹士龙听了,就夸奖他的孝行,赠给他一些银钱,并嘱咐他好好赡养母亲,辛勤读书。
此后,王家就一天天地穷下去。
不过,王朝栋到了十四岁补庠生(庠生也就是秀才。古代学校称庠,故学生称庠生,为明清科举制度中府、州、县学生员的别称。秀才向官署呈文时自称庠生、生员等。),邹士龙听了很高兴。
从此,王朝栋只知读书,坐吃山空,到了揭不开锅的境地。
2 邹士龙嫌贫爱富欲悔亲邹琼玉花园幽会王朝栋
“贤侄,你岳父荣升参政[参政:明洪武九年(1376年)撤销行中书省,陆续在全国分设十三个承宣布政使司,全国府、州、县分属之,每司设左、右布政使各一人,与按察使同为一省的行政长官。又在各布政使下设左右参政,分领各道。参政是为地方长官的助手],你我应当前去拜贺呀!”后来,邹士龙升任参政,刘伯廉找王朝栋一同前去祝贺。
“我家贫无钱,拿不出贺礼,去了恐怕惹人笑话。”
“贤侄哪里话来,你既与邹家小姐结成婚约,即是一家人。今日岳父荣升,何出此言?”
“如此,我只好不顾脸皮前往喽。”王朝栋怯生生地随刘伯廉一同前往邹府祝贺。
“你是什么人,也来这里凑热闹?今日府、县官员和士绅都来为邹大人贺喜,举座都是缙绅学士,难道你这个乞丐想前来蹭饭不成?”当时府、县官员都来拜贺,有人见王朝栋衣衫褴褛,就当面质问他。
“邹大人本是小生岳父,岳父高升,作为女婿,您说我来还是不来?”王朝栋人穷志坚,昂然回答道。
“这个……”
“这个穷书生自称是邹大人的女婿,真是笑死人了!”
“这怎么可能?邹大人怎么会有这么个穷酸女婿?!哈哈哈……”
“哈哈哈……”
“你们……”王朝栋直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个王朝栋!真是不顾老夫的脸皮,如此穿着就来祝贺,这不是丢老夫的人吗?”这一切都被邹士龙看在眼里,他也不好发作,狠狠地瞪了王朝栋一眼,根本没有答理他,只和刘伯廉应酬一番,然后就应酬别人去了。
这一年,王朝栋已经十六岁了。
那一天,我衣着破烂,丢了岳父大人的脸,本是我的不对。我何必太往心里去呢?毕竟女婿还是女婿,难道他能轻易赖掉不成?经历上次的白眼后,王朝栋天真地这样想。
于是,王朝栋和母亲商量一番后,就托媒人刘伯廉去找邹士龙商量择期完婚的事。
听完刘伯廉的话,邹士龙推托说:“他父在世时虽有小聘,但并没有送来彩礼。他也算宦家子弟,我女儿是千金小姐,两家不是普通人家,既要完娶,必须行六礼(古代的婚姻礼仪,指从议婚至完婚过程中的六种礼节,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才行。”
听到这里,刘伯廉也不好讲什么,回去见王朝栋时,就将邹士龙的原话回了他。
王朝栋听完后就说:“他知道我家穷没办法完成六礼,何必这样阻拦。我要发奋,如果哪一天我侥幸考中,看他怎么对待我?”此后,王朝栋再也不提婚事了。
刘伯廉听到这番话,非常高兴,“贤侄果然是有志之才,将来你如果得中,也不负父母和岳父母及邹小姐对你的期望啊!”
刘伯廉认为,邹士龙听到王朝栋的话,一定会很高兴,就将王朝栋的话转告给了邹士龙。
不想邹士龙却对刘伯廉说:“有志气倒是好,只怕是大话!还是等他得中之后再来见我吧!”
刘伯廉见邹士龙不允婚,只好原话告诉王朝栋。
王朝栋听罢,心中闷闷不乐。
一天,邹士龙对夫人说:“女儿长大了,照理应该出嫁了。”
他的夫人说:“前次王公子托刘兄来商议完婚之事,他家如此贫穷,我们只有这一个女儿,过门后如何生活?倒不如将他招赘进门,岂不两便,何必要他纳彩呢?”
邹士龙说:“我看王朝栋将来怕一直是个穷酸的秀才。我现在官位显赫,怎能招个穷儒作女婿?谅他也没有银钱纳彩,所以我故意为难他,他还夸下海口,说什么将来得中的大话。再过一年,我就叫刘兄去说,他再不纳彩,就叫他来领一百两银子去另娶,我再将女儿另选官家豪门,这样才不至于耽误我女儿的前途呀!”
邹夫人说:“他虽然贫穷,但读书非常用功,将来一定不会落后。朝栋这孩子是因为一心读书,不会理家才造成家庭穷困的。他父亲虽然死了,但他父亲生前嘱托你好好扶助朝栋,而且,你们二人定下的婚约还在,我们怎能因此随便改变以前的婚约呢?”
邹士龙说:“这你就不懂了,我自有办法。”
邹士龙和夫人的这番争论早被女儿邹琼玉在屏风背后听得一清二楚。
一天,邹琼玉与丫鬟丹桂又在后花园赏花,瞅见王朝栋路过墙外,邹琼玉故意问:“墙外什么人?”
丫鬟丹桂回答:“是王公子。”
王朝栋听到邹琼玉和丹桂的对话,心中非常欢喜,他不由得停住脚步,扒在墙头向内观瞧。只见邹琼玉小姐与丫鬟丹桂正在向墙外观看,那邹小姐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直看得王朝栋脸红耳热,心跳加剧,如痴如呆。
原来,王朝栋托刘伯廉请求完婚,未得到允许,心中就十分挂念邹家小姐。毕竟,正处于青春期,读书之余,难免渴望男女之情。然而,自己请求允婚却遭岳父拒绝。王朝栋就想:我何不学那《西厢记》中的张生,到后花园外溜达一番,也许正好能碰上我那心上之人,就是看上一眼,我也满足了。
当邹琼玉发现王朝栋公子正在盯着自己时,四目相对,如电流过,两个正处在青春期的年轻人顿时羞红了脸。
然而,男女有别,二人都不好意思搭话,各自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就匆匆走了。
邹琼玉小姐看那王朝栋虽然衣衫褴褛,但风流倜傥,相貌俊雅,心中不禁暗自欢喜。
第二天,邹琼玉禁不住又往后花园去,她非常期望能再次见到王公子。
常言说心有灵犀一点通,这王朝栋也正在邹家后花园墙外溜达,时不时细听墙内动静,他渴望能找到机会再见一见邹家小姐。
王朝栋正在渴望之时,突然听到邹琼玉和丹桂说话的声音,不由得心花怒放,再一次扒在墙头偷偷打量邹家小姐。只见邹家小姐光彩动人,正与婢女赏花。
这一次,邹琼玉和丹桂再一次发现了王朝栋。四目相对,脉脉含情,有千种语言却不能言说。然而,男女授受不亲,他们依然没好意思搭话儿,怕被人瞧见而匆匆离别。
第三天,王朝栋似乎和邹小姐有眼神中的约会,又故意在后花园墙外溜达。那邹琼玉在墙内听得,再也忍不住了。
邹小姐心中暗想:我爹爹要悔亲,想让你另娶,你却还蒙在鼓里,好不让人心焦!我这一次何不借机告诉他,也借此机会表达表达我的心意,会一会那风情万种的王公子?想到这里,邹小姐就叫丹桂:“丹桂,外面想必又是王公子,你去唤他进来,我有话对他讲。”
于是,丹桂扒在墙头轻声呼唤:“王公子,王公子。”
王朝栋听到后,心中顿时慌得如揣了只兔子,真是有色心而无色胆。他怕被人瞧见,一时间居然不敢走近前。
丹桂再一次呼唤:“王公子,王公子,小姐叫你进来,有话对你讲!”
王朝栋听罢,胆子顿时大了起来,快步走近后花园之门。丹桂打开花园小门,琼玉小姐终于见到了自己的郎君,顿时,满腹委屈,一腔真情,都倾泻出来。她将那天父亲讲的那番欲悔婚的话全部告诉了王朝栋。
王朝栋信誓旦旦地向小姐表态:“这亲事是先父和岳父大人定下的,我虽贫穷,决不会为了区区百两银钱抛下小姐。银子,我决不会要;亲,我也决不违背父命来退。令尊打算负义将你另嫁也只好听凭令尊了。”
邹琼玉说:“家父虽有这些主张,但我决不服从。你该用心读书,将来得中,我们终究会团圆的。你怎不穿点好衣服,为啥这样褴褛?”
王朝栋说:“为了买书,家中已经无米下锅,哪里还有银钱置买衣物,我这身蓝衫穿了好几年了,水洗日晒,怎会不显得破旧?”
邹琼玉说:“你既然没衣服穿,今天晚上可再来这里约会,我有事问你。现在,我们说话已久,我似乎听到有人前来,你我现在还是快快离开吧。”
于是,二人慌忙离别。
王朝栋回去后,一直等到夜深人静,才走到后花园门边,偷眼向里观瞧。只见丫鬟丹桂早已站在那里等候了,王朝栋心中不禁一阵窃喜。
丹桂见到王朝栋,忙轻声言道:“小姐请公子进去说话。”
王朝栋说:“如果被你家老爷发觉,恐怕对我们双方都不好。”
丹桂说:“老爷、夫人已经睡下,公子进来无妨。”
王朝栋犹豫着,丹桂笑嘻嘻地扯着他的衣襟一把将他拉了进去,嘴里还嘟哝着:“你这个书呆子,只怕招祸,却辜负了小姐的一片情意!”她一直将王朝栋拉进邹小姐的闺房。
王朝栋进入小姐房中,只见陈设豪华,香气溢鼻。邹小姐早已经备办好了酒肴,单等他前来一同饮酒。
王朝栋见邹家小姐如此恩义,顿时感动得涕泪交流。
三杯酒下肚,王朝栋看着如花似玉的邹家小姐,不觉春情涌动,动了欲火,一把抱住邹琼玉就想行云雨之事。
“小姐,你我早有婚约,你我迟早要成夫妇,若辜负了这良辰美景,岂不可惜?”
邹琼玉从没有被男人抱过,现在被王公子紧紧抱在怀里,酥胸被王公子的手压得好不激动,也不禁春心荡漾,然而,又怕太容易从了他,日后被他瞧不起,于是假作拒绝道:“今天约会是怜悯你贫穷,可不是约你前来幽会。假如今天我们苟合了,以后洞房花烛夜,我以什么来验明自己的贞节呢?”
王朝栋说:“这事固然不敢勉强,但令尊正打算改变婚盟让你另嫁,我们该如何应对啊?”
琼玉说:“即使我父亲想另选东床,我岂肯顺从?古人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岂能容许随便改变?!”
王朝栋说:“你这话倒显得你的情深义重,就怕你父亲仗势压人,我们迫不得已呀!”
琼玉说:“我父亲如果以势压人,我坚决不从,只有一死罢了!”说着,就牵着王朝栋的手,双双跪在地上,对天盟誓:“我二人本是指腹为婚的夫妇,今后不管遇到什么压力,决不变心,如果谁违背此盟,天打五雷轰!”
二人宣誓完毕,琼玉又邀王公子入座,二人又开始饮酒。
二人含情脉脉,将酒直饮到三更天。琼玉不胜酒力,醉了,没和朝栋告辞就去睡了。
王朝栋索性就在房内和衣打了一会盹儿,他怕睡到天亮,惹出麻烦,就想走人。
丹桂见状,忙过来拉着他的衣襟说:“小姐走时没告辞,想必还有话对你说。”
王朝栋坐了一会儿,只等小姐醒来。
然而,左等右等,不见邹小姐出来。于是,王朝栋就大胆迈进了邹小姐的卧室。
进得房来,王朝栋见邹小姐正脸朝外,两眼似睡非睡地盯着他,像一株尚未完全开放的海棠花。他一时控制不住,欲火上升,就抱住琼玉,倒在床上,要和小姐同睡。
邹琼玉柔声说道:“公子见谅,我喝醉了,没照顾好你。”
王朝栋大着胆子在她的香唇上使劲儿吻了一下,然后一把抱住了邹小姐的后腰。
“小姐,你我本是夫妇,今日得缘相会,你就从了我吧!你可知道,我一个人终日困在家中苦读,多少次想象你就躺在我的身边……”
此时,因了王朝栋的一番抚摸,那琼玉小姐正处于青春期,不觉也动了春情,浑身热血沸腾,半推半就,任由王朝栋摆布。
朝栋要求交合,琼玉情意绸缪,也不再拒绝,二人就颠鸾倒凤,娇啼声声,春色满床,猩红染被……二人一直缠绵至鸡鸣方才起床。
丫鬟丹桂初时被二人折腾的声音羞得面红耳赤,后来眼见天色将亮,她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二人苟且之事被老爷夫人看见,三人被追责。
“小姐,王公子,速速醒来!再不起床,怕是有人要来了!”丹桂轻声唤醒了抱在一起的一对鸾凤。
听到呼唤,这一对青年男女慌忙同时起床,将衣物穿戴整齐。
临别时,邹琼玉情意绵绵地赠给王公子丝绸三匹,金手镯一对,银钗几个。
“公子,你先行离去,免得家人瞧见。如果你思念于我,可于明天晚上再来,我恭候公子。”说罢,如含羞草一样低下头来。
从此,王朝栋每天白天读书,夜晚潜入小姐房中幽会,天亮就走,两人情深意浓、如胶似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