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如此想着,口中不由自主地也是这么问的。云霄寒知道,也许这时候远远走开还能保留一些自己的风度和颜面,可是,他仍是吩咐车夫立刻调转车头返回安锦王府,站在了苏绘意的面前。
苏绘意两眼直直地望着他,目光清冷,似乎用尽了力气去咬清字眼:“是,没有你,我会过得很好,不是,应该是过得更好更好,对于我来说,你就是灾难。”对,就是灾难,他云霄寒就是她命中的灾难。若是她嫁的不是云霄寒,而是另外一个人,在宰相府大祸临头时也许多少会有些帮助,至少不会像他那样不但不想办法去救,竟还亲自参与其中。
“是,我是灾难,是灾难……”云霄寒苍凉地笑着,落寞而去。风无隙上前扶住浑身发抖的苏绘意,担忧地问道:“你还好吧?”
“还好,我没事。”她嘴里说着这样的狠话,眼睛看着他受伤的样子,她心里其实并不好受。也许在发生了这么多事后,她这么做无疑是伤人自伤,可是她就是看不得他那样伤害她之后还能这么理直气壮来质问她。
风无隙望着远去的云霄寒失落的身影,轻声问道:“你真不打算回去?”
“嗯,我也不在这里麻烦雪阳姐姐了,去你那里吧,想静一静。”苏绘意神情疲惫,向云希漠和雪阳公主告辞后,和风无隙乘坐一辆青布马车一路向城外驶去。
位于忘忧谷中竹屋,风无隙也多日不曾来过,落了不少灰尘,他二人齐心协力打扫了好半天才算干净亮堂。风无隙在屋子里生着炭火,不时拿眼瞧着忙碌着的苏绘意,无言微笑。而苏绘意扫雪煮茶,神情恬静,似乎很享受手中正忙碌的事情。
天色暗下来,忘忧谷中一片寂静,地面上厚厚的积雪泛着光亮,天气很晴朗,墨蓝色的天幕上悬着一轮明月,稀稀落落挂着几颗星辰。风很轻,苏绘意裹着狐裘大氅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手里抱着个暖手炉,面前燃着一堆篝火。风无隙就坐在她的旁边。不时将火拨的更旺一些。
“这样的日子真好啊,没有世事纷扰,没有凡尘恩怨,真想一直呆在这里直到老死。”苏绘意拢紧了大氅,望着风无隙被火光映得通红的俊美面庞,感慨的一笑:“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愿意待在药王谷不出来了,那里是人间仙境吧,不用管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
风无隙淡淡一笑:“也没你说得那么好,不过比起复杂的朝堂,真的算是神仙住的地方了。”
“什么时候带我回去看看,我想看看我曾经住过的地方。”苏绘意目光里是跳跃着的火光,倒把真实的情绪掩去了。顿了顿,她又道:“对了,你去寻找安锦王和雪阳姐姐时,药王没和你们一起去吗?”
“哦,师傅也一起去了,找到他们后,师傅回去了药王谷,我则跟着他们来了帝京。”风无隙一点也不打算隐瞒,他已经知晓苏绘意无意间恢复了记忆,也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了。
苏绘意顿了一会儿,抬眼直视于他:“安锦王不会就此罢手,是吧?”
云希漠不会一直做个闲散王爷的,凭着她和他短短的几次接触,她能感觉到他的野心和抱负。虽说云希漠因为被袭失踪没能在熙元帝驾崩前赶回来,云希远在这期间对他的明中暗中的人马打压十分厉害,云希漠确实失去了不少势力,可是,他手里还有王牌,不是吗?
风无隙倒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就算他想要做个闲散王爷,皇上也不会任由他这样一直下去。”
苏绘意瞬间沉默,抬头望着天上皎月若有所思,是啊,云希远怎么会任由云希漠安稳地待在他的眼皮底下,没有哪个当权者会这么大胆放一个定时炸弹在自己眼皮底下的。想来当时爹爹选择站在云希漠这边,也是逼不得已的吧。
“听说,平南王府和我爹积有旧怨,你知道是什么吗?”
风无隙望着她熠熠发光的眸子,低沉着声音说道:“应该是为了先帝的皇兄云擎……”
当年苏宰相追随先帝,而平南王云重追随的是当时身为太子的云擎,后来因苏宰相突用奇计,使得云擎兵败被杀,更是满门被诛。据说平南王云重和太子云擎虽非一母所生,感情却是极好的,后来太子云擎兵败,云重投降臣服,心底却对当年负责下令诛杀太子云擎一府的苏宰相怀有怨恨。此番,云重不过是借机为已故太子云擎报了仇。
“真是理解不了,你杀我我杀你的,何时是个尽头?”苏绘意微微叹了口气,继续道,“既然如此,我爹应该知道平南王对宰相府看不顺眼,为何还同意将我嫁入平南王府?风哥哥,你知道原因吗?”
“我哪里知道苏宰相是如何想,不过我以为他只是想让你幸福,云世子真心爱你,不是吗?又或者他是想给你留一条活路,云希远登上帝位,平南王府要是对宰相府下毒手,你已是平南王府的人,他们终是要给你留一条活路。若是苏宰相帮助安锦王夺得皇位,就算平南王府要毁于一旦,苏宰相也有能力保护你。”说话间,风无隙温柔的用手顺了顺她的发尾,语气有些伤感,“意儿,你很幸运,有一位那么好的爹爹,万事为你考虑周全。”
苏绘意有些难过,为自己永远失去了那样好的父亲,也为风无隙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一听方才他伤感的语气便知道,他在悲伤自己是个被遗弃的孩子,连自己的父母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更是不知道他的父母是否还活在人世间。
相比较而言,她真的很幸运,虽然永远的失去了疼她爱她的爹娘,但她至少拥有过爹娘全部的疼爱,不像风无隙,哪怕一丝一毫来自爹娘的温暖都没有感受到过。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风哥哥,别难过,你还有我,还有你的师父,你不是说你的师父很疼你嘛,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呢!”
一提起师父,风无隙的面上漾起一丝笑容,师父莫不救把他捡回来以后,悉心抚养他长大,还将毕生所学全部传授与他,甚至还打算将药王谷也留给他。确实,他是个被爹娘遗弃的孩子,但是,从未缺少过父亲般的关爱。
这又能怎么样?偶尔想起自己不曾见过面的亲生爹娘,他还是会难过,到底是为着什么原因把他丢弃了?既然不能亲自抚养他长大,又何苦将他生下来呢?
“你恨吗?”苏绘意问,“你恨他们吗?”
风无隙沉默着,还一会儿才吐出一个字:“恨!”多数时候,他都是恨的,恨他的爹娘将他丢弃,让他独自长大。在药王谷的那些时光,尽管有着药王莫不救的宠爱,他依旧孤独悲伤,不喜欢说话,不喜欢笑,这种情况直到苏绘意的到来才有所改变。也只是三年,苏绘意只陪了他三年便消失不见,生命中才亮起的光明也随之湮灭。
风无隙偏着头凝视身侧的苏绘意,只见她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脸蛋,很是好看可爱。现在这样,他很感谢和满足,至少此时,她陪在他的身边。
“不要去恨,他们或许有他们不得以的苦衷。”苏绘意深吸了一口气,逼回去将要滚出眼眶的泪水,声音异常轻微,“虽然你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是否还活着,却始终有着可以相见的可能,而我和我的爹娘相见只能是在另一个世界了。”
气氛有些悲伤,风无隙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膀,转移了话题:“让连翘留在你姐姐那里能帮得上忙吗?”
“姐姐身边现在就桔梗一个人,连翘过去怎么说多少也能帮上一些忙吧。”苏绘意不是很有自信,准确地说心里也没底。就在几日前,许老夫人硬是逼着许纪轲纳了如意为妾室,苏画情当着众位宾客的面举止得体端庄,一回到偏院就哭得不成样子。
她瞧着心疼,本想跑过去质问许纪轲,走到半路又折了回去。事已至此,质问也没了意义,许纪轲已经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轲哥哥了。只可怜姐姐,刚生下来的孩子不能自己养,又被从正室夫人居住的地方赶到了比下人住的地方还不如的偏院,现如今又多了一个女人来气自己,日子该有多难熬啊!
为此,苏画情一下子就病倒了,她床前床后伺候了好些日子,待苏画情从疾病和伤痛缓过来,她才告辞离开,走时将连翘留在了那里。她去了安锦王府,又一次见到了那个绿袖夫人。倒不似先前那般张牙舞爪的嚣张气焰,绿袖夫人盯着她看了好大一会儿,眼神还算和善,最终她什么也没说,袅袅婷婷离开。
她原本以为这个绿袖夫人永远一副高高在上受不得欺负的样子,碰巧遇见过的那一两次,绿袖夫人都像是浑身竖起刺的刺猬,现在目光和善地看她,倒让她十分意外。
待绿袖夫人与她错身过去时,她的手里被飞快地塞进一样东西,凭感觉她知道那是一个小纸条。她心底惊起一丝疑惑,这个绿袖夫人在做些什么,是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