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身体里血液的流失和疼痛的侵袭,苏画情只觉得浑身越来越没有力气,终是忍不住痛而喊出声来。这时一旁伺候的小丫鬟方才瞧见她洁白的裙子染上了刺眼的鲜红,顿时惊叫起来:“啊,夫人你流血了,快来人啊,夫人要生了……”
立时丫鬟婆子忙成一团,烧热水的去烧热水,去找稳婆的去找稳婆,苏画情则被搀扶着到里屋床榻上躺下。只见她双手紧紧揪着身下的床单,手面上青筋暴起,额头上满是汗珠,半身衣衫尽湿,一声声呼痛。
一旁的丫鬟婆子急得团团转,一个较为稳重的婆子急声道:“稳婆怎么还不来?这可如何是好,竟提早了一个多月生产,将军不在府里,还不快让人去找?”立时便有丫鬟跑出去告诉小厮去找许纪轲,另一边许纪轲的母亲许老夫人也在贴身丫鬟如意的搀扶下急急赶了来,一叠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就提早生了?稳婆呢?”
“已经让人去找了,许是已经在来的路上,老夫人先不要着急,夫人不会有事的。”一个管事婆子恭谨地回答许老夫人的问话,一边要扶着许老夫人到外屋坐着,“夫人生产,屋子里不干净,老夫人不若先在外屋歇着……”
许老夫人将眼一瞪:“现在媳妇孙子都在鬼门关上,你让我怎么能安下心来歇息,我就在这屋里看着才能放心,告诉将军了吗?”
“大家快让让,让一让,稳婆来了。”正当许老夫人发话的当口,一个丫鬟拽着个稳婆拨开众人急急跑了进来。稳婆气喘吁吁的,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推到床榻边给苏画情接生。苏画情痛苦的喊声一声高过一声,却始终不见将孩子生下来。
“夫人,加把劲啊!”稳婆鼓捣了好大一会儿,急得满头是汗,仍然不见孩子露出头苍白如纸。最后稳婆断言:“是难产,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没等苏画情出声,许老夫人已发了话:“保孩子。”
“不,保大人。”许纪轲急色冲冲自外面赶回来,刚好听到稳婆和许老夫人的对话,立刻出言阻止许老夫人的决定。
许老夫人厉色道:“稳婆,你听我的,保孩子。”
一时间稳婆也没了主意:“老夫人、将军,到底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给个准信我也好知道接下来怎么做啊。”
“保孩子。”许老夫人再次重复了一遍。
许纪轲神情焦急:“娘,你这是在干什么?孩子以后总会有的,画情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可就没这个儿媳妇了。”
许老夫人却有着她的理由,只是看着满屋子黑压压的一群丫鬟婆子,不方便说,便只说道:“这可是我的第一个孙子,我不许我的孙子有事……稳婆,保孩子。”
“娘,你……”此时许纪轲一脸无奈,不知该如何说服顽固执拗的许老夫人。正当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忽听苏画情“啊”的大叫了一声,便见她昏了过去。
许纪轲两步奔到床前,不再犹豫:“娘,一切等画情平安无事再说。如意,你先送老夫人回房。稳婆,快给夫人接生……”如同是在自己的战场,他临危不乱,镇定自若,指挥着混乱的场面。许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如意领命搀扶着不情愿的许老夫人离开,稳婆想法将苏画情弄醒,一遍一遍催促她加把劲,不时地和她大声说话不让她睡过去。这个时候她若是睡过去或者全没了力气,肚子里的孩子算是完了。
许纪轲趴在床沿紧紧握着苏画情有些凉意的手,不时地和她说着话,不让她睡过去。苏画情挣了几次,都因没有力气没能挣脱开,张了张全无血色的嘴唇,她道:“不要碰我!”
一想到宰相府里几十条人命在他手下丧生,她就没法不生气,她不想看见他,不想听见他,可是他为什么要在她眼前晃,还一副焦急担心的模样?假的,他这不过是做做样子,他怎么可能会为她担心难过,他分明心里喜欢的是她的妹妹苏绘意。
好累,好像睡过去,上下眼皮都快睁不开了。苏绘意竟微微一笑,苍白的面色添多了些许神采,就这样睡过去也好,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去和爹娘在另一个世界团聚。她不想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想为仇人生孩子……
她已全然放下所有的意志,只想求得一丝解脱,就在她将昏未昏之际,许纪轲忽然开口道:“画情,你不能睡,你一睡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你说过无论如何你都会陪在我身边,哪怕我不爱你,你也不会离开我,你还要给我生很多的孩子,这才是第一个孩子,你就打算放弃吗?”
“我……后悔了。”苏画情微微睁开眼,气若游丝,虚弱地说道,“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我会向上天祈祷不要遇见你,那样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从爱一个人到恨一个人,这是从天堂坠入地狱,太痛苦了……”
“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苏画情抬头望着床上布幔,目光茫然:“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我的爹娘不会活过来,宰相府死去的几十人不会重生,若是意儿知道此事和你有关系,她也不会原谅你。”
顿了顿,喘了几口气,苏画情又道:“我累了,让我睡一会儿吧。”
“不,不,你别睡,我陪你说话,你骂我也行,打我也行,求你别睡……”许纪轲竟觉得他从未如此刻这般害怕失去,倘若苏画情也死了,他真的罪过就大了,意儿也会怨他一辈子。遂他又急声道:“画情,宰相府就只剩下你和意儿两人,你若是不想活下去,意儿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就没有亲人了。再说,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流着你的血,也是你苏家的后代,你总要为苏家留下一点血脉吧。”
许是这几话起了作用,苏画情强撑着睁开眼,眸中泛着光芒,他说的有道理,就算不是为苏家留下血脉而考虑,也该要好好活着,为苏家报仇,让爹娘瞑目。心里有了这个强烈的念头,苏画情求生的欲望陡然增强,在稳婆的指导下配合地吸气呼气,配合地用力使劲,就在她觉得自己真的快撑不下去时,忽听孩子哇哇的哭声响彻云霄,紧接着便是稳婆喜气洋洋的声音:“恭喜将军,恭喜夫人,得了个小公子……”
下面稳婆还说了些什么,她已听不清,彻底松了一口气后,困倦袭来,她昏昏睡去。待她再醒来时一睁眼便瞧见苏绘意红肿着眼睛坐在床边望着她,她想说话,一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的发不出声。
苏绘意一见她醒来,眼泪便又掉了下来,倒了一杯水递至她唇边,柔声道:“喝点水润润嗓子,姐姐都快吓死我了,一睡就睡了三天,我还以为姐姐打算要一直这样睡下去呢。”
就着苏绘意的手喝了几口水,她便摇摇头表示不再喝,苏绘意将茶盏搁在桌子上,笑着看她:“姐姐要不要看看孩子?你刚将孩子生下来就昏了过去,一定还没看过孩子,你都不知道这孩子有多漂亮可爱……”说话间,苏绘意已经喊人去抱孩子。
苏画情看着她,不禁有些疑惑,难道她还不知道宰相府出了事,要不怎么可能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顿了顿,她嗫嚅着问道:“意儿,你还不知道……还不知道爹娘已经出事了吗?”
空气似乎瞬间凝滞,苏绘意面上的笑意顿失:“姐姐,我已经知道了。”
“那你还……”苏画情更加不理解,宰相府都已化为灰烬,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苏绘意正了正面色,俯身紧紧拥住她,将脑袋埋在苏画情的怀里,竟低声哭泣起来:“姐姐,这次意儿真的是生你的气了,爹娘刚出事,竟连你也想丢下我,当真狠心只留意儿一个人孤孤单单在这个世上吗?”
苏画情轻叹一口气,伸出手轻轻抚着她黑亮的头发,心里一暖,眼角滑落一滴清泪:“姐姐错了,以后不会那样了,就剩下你和姐姐相依为命,姐姐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永远不会。”
孩子被奶娘抱过来,瘦瘦小小的一团被裹在襁褓之中,脸小小的的,眉毛很淡,此刻正闭着眼睛睡觉,一点也看不出漂亮的样子。苏画情不禁有些失望,奶娘在一旁安慰道:“小少爷早产,身子骨弱了些,日后加以调养就会好了。”
苏绘意结果孩子抱在怀里,细细端看了很久,冷不丁冒出一句:“姐姐,这是你和轲哥哥两个人的孩子,真好。”
只这一句话,苏画情面上的笑容便完全冷下来,苏绘意却全然没看见,自顾陷入自己的思绪。在宰相府未出事前,姐姐怀着甜蜜的心情为轲哥哥孕育孩子,虽然事情发展到今日这一步,却永远改变不了这个孩子是姐姐对轲哥哥爱的结晶。可是,她呢,只怕此生不会为云霄寒孕育一个孩子,云霄寒在宰相府出事的事件中扮演什么角色,她不清楚,她只知道宰相府出事和他脱不开关系,她不可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那****自平南王妃处回去,哭着睡去,醒来时便见多日不曾回府的云霄寒正坐在房内,自顾斟酒饮酒,桌子上横七竖八倒了不少空酒瓶,而他仍旧一杯接一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