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意儿,是我。”
一道人影轻手轻脚地靠近床榻,浅淡的月光映着风无隙俊美无双的容颜,苏绘意惊讶地差点叫出声来,压低了声音问道:“风哥哥,怎么是你?”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先带你出去。”风无隙急急说道,“苏宰相想要见你。”
苏绘意一听,顾不得问风无隙如何和她爹见着面说上话的,往身上套了一件外衣便随风无隙自窗户跃了出去。风无隙揽着她的腰肢,几个腾跃便翻出平南王府,带着她急急向宰相府飞去。
一路上,风无隙向她做了简单明了的解释,她才知道她爹和其他家人都被云希远下令软禁在宰相府里不得出去,等候发落。至于为什么云希远要杀她爹,他没有多说,不过听他那意思好像是她爹最终选择了站在云希漠这一边。
苏绘意没有听明白,便也没多问,只想着等见到爹,一切都会清楚。
然而,当她远远望见宰相府冲天的火光,整个人立马傻掉了,想都没想就要往里冲,却被风无隙一把拉住,身子一偏便躲在一棵树的阴影里,然后她便瞧见有一队侍卫自里面出来,手中泛着寒光的刀犹自滴着血。
血,她家人的鲜血。腿一软,眼前一黑,苏绘意便要昏过去,却被风无隙摇醒:“意儿,你要挺住,我们想法进去看一看情况,也许苏宰相还活着。”
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滚落,她的爹娘还有可能活着吗?如同木偶一般,她任由风无隙带着她避开那些侍卫的视线,避开燃烧着的大火,辗转进入宰相府后院。后院已经有不少房屋烧了起来,他们刚走了几步便瞧见院落里趴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丫鬟,背部是长长的一道血口子,深可见骨。
苏绘意颤抖着双手将她翻转过来,探了探鼻息,早已没了呼吸。这个丫鬟她认得,是夫人身边的,平日里很是欢快活泼,然而此刻却毫无声息,只是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似乎在质问为什么这样的灾难会落在她的身上。
双手捂住嘴,苏绘意极力压抑着哭声,风无隙望着四面环绕的火光,拍拍她的肩膀:“我们先去找一找苏宰相。”
“娘,娘,我要去找娘……”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苏绘意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就往三姨娘的院子跑,她从未如此害怕过,害怕一下子失去全部的亲人。穿过庭院,若不是风无隙及时地拉住她,他们差一点和尚未撤走的侍卫撞个正着,她望着离开的那队侍卫,心底猛地涌上无边的恐惧:“风哥哥,你知道这些侍卫是谁统领的吗?”
风无隙紧抿着唇,眸间映着跳跃的火光,不作回答。
苏绘意心里却早已知道了答案,只是不敢相信:“是轲哥哥,对不对?”那些侍卫的服饰她都认得,是许纪轲率领的军队。
“不止是他,”风无隙顿了一顿,“平南王府也领了帝命,也许云霄寒也在这里。”
“不可能,我不信,他不会这么做的,他不会杀害我的家人……”越说下去,她的声音越弱,如今她连自己也说服不了。许纪轲待她如此亲厚,不还是照样率人杀进宰相府。
待她走进三姨娘的院落,几乎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三姨娘趴在院门口的地面上一动不动,而她的身后是从院门到房门一条长长的血路,应该是她一路从房门爬到院门口留下的。苏绘意僵硬地站着,手脚发冷,待风无隙将三姨娘翻转过来探了探脉搏,说了声还有呼吸时,她才反应过来,哭着扑过去。
“娘,我是意儿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别吓我啊……风哥哥,你救救娘,你救救她……”
风无隙检查了一下三姨娘的伤口,摇了摇头,轻轻将苏绘意揽在怀里:“她身上中了数刀,有两刀贯穿心肺,我无能为力。”
忽然三姨娘呻吟一声,缓缓睁开了眼,颤巍巍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苏绘意一把上前抓住她的手,哭着道:“娘,意儿,来晚了……娘,你感觉怎么样?我这就带你出去……”
三姨娘无力地摇摇头,嘴唇张张合合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苏绘意将耳朵贴在她的唇边仔细听了好一会儿,才将她断断续续的字眼连成句子,她在说:“去找你娘……”
苏绘意不明白,以为三姨娘失血过多,头脑不清楚了,应该是要她去找爹,便哭着应声:“我一会儿就去找爹。”三姨娘却拼命地摇头,吃力地重复道:“去找你娘……”
“娘就在这里,我……”苏绘意刚想问得更明白一些,却听三姨娘又说:“拿着玉佩,去找、去找……”终是不曾将话说完,三姨娘的头一歪,伸向她的手也无力地落下,死了。
苏绘意用双手捂住眼睛,泪水顺着指缝流出,哽咽着说道:“娘,我带你走……”说着便要扶起三姨娘的尸身,却被风无隙一把拉住,便听他快速低声说了一句:“有人来了,快躲起来。”
只来得及躲进一旁的花丛,便见两个穿着铠甲的侍卫走进来,抬起三姨娘的尸身扔进房间里,又将一支燃烧的火把扔进去,见房子燃烧了起来才离开,一个侍卫走时还说:“去前院看看,王爷交代了,要把尸体处理干净,别遗漏了才好。”
那两人离开后,苏绘意和风无隙自花丛中钻出来,望着熊熊燃烧起来的房间,苏绘意泪水满脸,她狠狠了抹了一把眼泪:“娘,我先去找爹,等我回来……”
再也顾不得多想别的,他们两人避开来回处理尸体的侍卫,四处搜寻苏宰相的踪迹。经过宰相府内的荷塘,如今荷塘里早已是枯败一片,只有一汪池水映着火光。苏绘意突然停下不走了,只是怔愣着望着某处,顺着她的视线,风无隙一眼便瞧见苏宰相仰面浮在在池面,发丝凌乱,衣襟的左胸口处被鲜血染红一片……
荷塘对岸隐隐传来说话声,是侍卫禀报已将宰相府上下尸体处理好的事情,只听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嗯,既如此,准备撤离。”
是许纪轲的声音,苏绘意怔怔地想,为什么到了此时,她还是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他过来杀了宰相府所有的人,那么画情姐姐呢,他会对她如何?是不是看在画情姐姐怀着他孩子的份上放过她?
若是此时,许纪轲看见她在这里,又会如何?会拿着那把泛着寒光沾满她爹的鲜血的刀对向她吗?
忽又听对岸响起一道威严但略显苍老的声音:“让人去把荷塘里那老家伙的尸体也收了吧。”
有人应声过来,风无隙便要拉着苏绘意躲开,不经意地一瞥,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僵住,整个身心像是掉进了冰窟窿,再也无法暖起来,在火光的映射下,她看见对岸矗立的是三个人,竟没有因为隔着荷塘的距离,而模糊三人的面容。
一个是许纪轲,黑衣墨发,火光将他的面庞衬得发红,只见他紧抿着唇望着冲天的火光,面部轮廓分明。一个是平南王云重,火光衬着发间银丝闪闪发亮,双眸染血,竟然面带笑意,此刻正拿着一块布细细擦着沾染了鲜血的剑身,从剑柄到剑端,一丝不苟。另一个便是她已经几日未曾见到的,她的夫君云霄寒……
她只觉得一阵头重脚轻天旋地转,勉强稳了稳身子再向荷塘对岸看去,便见云霄寒面色凝重,不发一语,眸中光影晦暗一片,只是望着四起的火光,淡淡说道:“既然都已经了结,早些走吧,天快亮了……”
不受控制地,她迈开步子就要往对岸走去,脚下却似踩着一片虚空,云里雾里,没有一点踏实感。悉悉索索有人过来,风无隙制止住她,附耳低声道:“我们先离开……”
“不,我要去问问他,我一定要问个明白。”苏绘意伸手摸了一把,面上****,全是泪水。她要去问一问他,为什么要毁了她苏家,要杀了她爹爹……反正就是有很多的不清楚不明白要问他,不问明白她的心里会痛得不想再活下去。她也明白,其实自己只是想去向他要一个理由,一个他这样做的理由,一个他这样做她仍可以原谅他的理由。
然而,这样的理由真的有可能存在吗?
见她固执地不愿离开,风无隙无法,一个手刀劈在她的后颈,然后便抱着昏倒后的她快速躲开,紧接着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宰相府。望着被大火吞噬的宰相府,在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犹自挂着泪珠的人儿,他轻叹了一口气,迅速离开。
苏绘意醒来时,天还未亮,一睁眼便瞧见雪阳公主一脸担忧地望着她,见她醒来方才舒了口气:“意儿,你醒了。”见她四下打量,便又体贴地解释道:“这是在安锦王府,风神医直接把你带到这里来了。”
“风哥哥呢?”苏绘意揉了揉酸痛的脖颈,一想到爹娘的惨死和宰相府的被焚,眼睛一酸,便又落下泪来。
雪阳公主也不由得淌眼泪,伸手紧紧拥住她:“好意儿,别哭了,你还有雪阳姐姐,姐姐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你这一哭,风神医又该要心疼了,他刚出去,马上就会回来。”
正说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云希漠和风无隙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人皆是眉头紧锁,面色严肃。见她已经醒了,风无隙才算放松了一些,张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忽见苏绘意掀开被子就要起身,一把按住她:“你累了一晚上,应该要好好休息,天大的事情等休息好了有精神再说。”
苏绘意仍旧坚持着要起身,一面穿鞋一面说道:“风哥哥,你送我回去。”
“回哪里?”风无隙一时不明白,以为她是想要回宰相府,“宰相府现在怕是化为灰烬了。”
苏绘意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平南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