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赵超普刚走进办公室,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电话中传来了一个陌生人的声音,“赵院长吗?我是市公安局经济犯罪侦察大队的靳长来,我正在你们医院里,想与你见见面聊一聊。”
几分钟后,两个人在赵超普的办公室见了面。靳长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伙儿。靳长来介绍了一下他的身份,他叫杨能。
杨能是靳长来的部下,小伙儿精明强干,个子不高,却浑身都是精神。他是考试进入了公安局,一进来时就做起了经侦工作。
刚刚坐下来,靳长来就说明了来意。他需要赵超普的配合。
几分钟后,赵超普就打电话把苏光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把苏光介绍给了靳长来和杨能。
赵超普建议他们换一个地方交谈,他们起身向外走去。
正在这时,吕一鸣走了进来,正和他们打了个照面,但谁也没有与他说话。吕一鸣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苏光同样与他擦肩而过,也没有给他介绍两个客人的身份。吕一鸣走到赵超普面前,更加疑惑,“他们是干什么的?”
赵超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告诉了他,“市公安局的。”
“闵院长的事还没有头绪啊?”吕一鸣坐到办桌前。
“不知道。他们点着名要面见苏光。”赵超普很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特意力图用这样的方法摆脱他的发问。
“苏光能知道什么呢?”吕一鸣一边说一边注视着赵超普的表情。
赵超普并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晚上,到了下班时间,赵超普急着走出办公大楼,正要坐进车里,裴小林走了过来,主动走到赵超普的座驾前,将轿车车门轻轻地关上,又背靠在车门上,“赵院长,不急着回家吧?我想找你聊一聊。”
赵超普被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他马上振作了一下精神,“你找我聊一聊?找我聊什么?”
“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和你聊一聊,随便聊一聊。”平静之中,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毅。
赵超普顿时便有几分懊恼,他还是极力地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你找我有什么可聊的?我们之间既没有工作上的联系,也无其他往来。我不明白你找我有什么意义?”
“坐下来就知道了。”裴小林依然是那样地平静,她移动了一下身体,有些洋洋自得。赵超普已经意识到,似乎已经没有退路。
“明天可以吗?明天上午到我办公室找我。”赵超普终于让步。
“不行,就今天,而且必须是现在。”
赵超普几乎更加恼怒,可他意识到,正是下班时间,不断走出医院大门的员工,并没有几个人认识她,不能与她在此地过多地纠缠。如果真的纠缠起来,很容易引起人们的误解。
几分钟后,裴小林与赵超普一起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你想找我谈什么?说吧。”赵超普先开口拉开了谈话的序幕。
裴小林依然平静而又沉着,“我想,做人还是应该讲究点儿道德。人已经死了,尸骨未寒,你就在他身上大做文章,这是不是太过分了。这不如同古代的鞭尸吗?我希望你能够让他有尊严地离开这个世界,这已经是我的最低要求。”
“裴小姐,我听不懂你的意思。你想说什么?”赵超普表面看上去同样是平静的。“你制造了闵家山经济上有问题的假设,以欺骗世人,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耸人听闻了吗?”裴小林的声音高出了八度。
“你不觉得你的行为才真正地耸人听闻吗?”赵超普仿佛已无法忍受,他的声音同样高了起来,“你一次次地在闵家山之死的问题上呼风唤雨,我不明白,你究竟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赵超普停顿了一下,“我见过重情重义的女孩儿,我却没见过你这样重情重义的!”
裴小林并没有马上做出反应,办公室内一片寂静。赵超普看到裴小林脸上的泪水像清泉一样汩汩流下。
她抬起头,声音哽咽,还有几分沙哑,“是的,你是没有见过像我这样重情重义的女孩儿,你也没有幸见到我这种女孩儿。我现在可以郑重地告诉你,假设他依然活着,如果还有人要嫁给闵家山的话,我一定是最想而又最真诚地希望嫁给他的那个人,就连他的爱人对他都没有过我这样的真诚。”
赵超普的心仿佛一下子软了下来。
他的心里是矛盾的。这年头,有多少人都是活在极其现实的世界里,活在物欲横流的当下。闵家山去了,他真的已经去了。她为什么还要那样为他奔波,为他疯狂呢?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又是为了什么呢?她怎么可能是另类?是那种现代社会的极度另类呢?
可他分明感觉到裴小林的两行热泪,似乎正循着一条看不见的渠道向他的心里悄然流来,腐蚀着他习惯的思维。
“裴小姐,我们暂且放下我们之间可能有的误会不谈。我真想告诉你,你的举动很让我感动。”赵超普是真诚的,“真的,很让我感动。”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他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我原以为你只是闵家山资助过的一个学生,你很感激他。我没有想到你们之间还曾经有过那么深的感情。我相信你说的话,如果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我无法理解你的行为。这很难得,我想闵院长如果在天有知的话,也一定会为你的行为感到知足。”
本来是干戈一样的矛盾冲突,谁也没有想到就在顷刻之间已经化解于无形。一阵沉默之后,换来的是裴小林的轻声漫语,只是声调中依然带有几分沙哑。赵超普又一次插话,“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揪住我不放?”他的声音回复了平静,“难道你非得在闵家山的死与我之间,找到因果关系不可?”
“不是我要在此之间找到因果关系,而是这些事情之间本来就有因果关系。只是你以强大的权力作为保障,我一个小女子比起你们的势力来,显得太微不足道。”赵超普无奈极了,他是那样地无可奈何。
“我只求你,不要再在他的身后泼什么脏水了。求求你了。”裴小林哭了起来。一种无形的力量撞击着赵超普的心。他起身走到墙的一角,取了一瓶纯净水,又走了过来,打开盖后放到裴小林面前。他指了指沙发,“过来坐吧。坐下慢慢说。”
裴小林顺从地坐到单人沙发上,赵超普坐到她的对面。他又从纸巾盒中抽出了几张纸巾,轻轻地放到了她面前。
这无声的语言,仿佛像甘霖淡淡地浸润了裴小林的心田。她又一次哭了起来,哭出声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小林激动的情绪终于渐渐地平复下来。
一个纯洁而曼妙的故事清晰地展现在赵超普面前。
那是裴小林刚刚接到高中入学通知书的当天晚上,她高高兴兴地走进家中那个高粱秸围起的农家小院,还没有跨进门槛,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哭声,那是锥心刺骨的哭声。那一刻,她的心仿佛一下子被撕裂。她的双腿像注入了沉重的铅水,当她艰难地迈进门槛的刹那,她发现满屋子的陌生面孔围在她妈妈的身边,她妈妈已经哭成泪人。刹那间,她就意识到家中出事了。
她的爸爸去镇上卖菜时,开着自家的三轮车,为了躲避一个孩子,竟然撞上了路边的电线杆,当被好心人送到镇医院时,已经没有了心跳。
突如其来的打击,如同擎天柱突然垮塌,几乎击垮了她的妈妈。家中只剩下她和妈妈,还有一个近乎呆傻的弟弟。弟弟早年就患上了大骨节病。
眼看着刚刚接到的入学通知书,成了一只远去的断了线的风筝,它的命运已经无法在自己的手中操控。需要去县城上学的学费和生活费,顷刻间没有了着落。裴小林是懂事的,没有等她妈妈说什么,她就决定放弃学业。
谁也没有想到,一天,国华医院组织的下乡医疗队走进了她所在的村落,正是这支医疗队的到来,改变了她的命运。
裴小林带着自己的弟弟走进医疗队临时搭起的帐篷,接受了医生为弟弟做的免费检查。她记不清楚当时是不是有人注意到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安排。几天之后,村长张广才走进她家,他兴奋地告诉她,有人主动提出来资助她上学。裴小林说什么也不相信这是真的。几天之后,事实让她不得不相信那并非是天方夜谭。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如同电影中讲述的故事那般生动而又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