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父亲身体可好了,挺拔的身躯透着威严,如果你做了错事,说了错话,即使他不说话,也会用眼睛狠狠地剜你一下。可是自从父亲这次住进了医院,他时时流露着慈祥的目光。当你陪护侧对着他时,你总会隐约感到脸上有一种灼热感,当你觉察出那是父亲在偷偷地瞅你时,猛抬起头来,他便会像孩子般羞涩地躲闪。”
陈英说:“我父亲在医院工作,我也总接触病人。老人尤其是在生病时,对自己的儿女们更多了一份亲切。我看过很多的老人,都是这样,不论你做什么,他的目光一直都在追随着你,只要稍稍留心,就能看到他的目光,他的目光简直是无处不在。”
田小彤感慨地说:“老人的眼神里得包含着对儿女们的多少怜爱啊!”
谭连民的儿子陪着田书记玩着田小彤在班上带来的笔记本电脑。田小彤晚上陪护父亲,班上的事忙不过来,就把笔记本拿回来,利用陪护的时间整理材料。
一向不接受这些“新生事物”的田书记,在外孙子面前,却出人意料地宣称:“我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买部手机,还要买部电脑上网。”
陈教授打趣道:“看起来,田书记要跟上时代步伐了。”
看到田书记乐观的态度,大家都放了心,走出住院部的大门,外面风和日丽,更让每个人心胸开阔,田书记不由自主地说:“看来人真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啊。”
吴彩霞的认错,得到了铁路局的快速反应,就在吴彩霞找王志康承认错误那天,王志康返回到北方铁路局,当夜召开了党委常委会,对谭连民和陈英做了新的任命决定。
第二天,黄士炜代表铁路局来到了凌水车务段宣布铁路局这个决定。
在陈英的副段长办公室里,陈英正与谭连民两人商量铁道部验收组领导决定立标打样的现场会,黄士炜走了进来,说:“我去段长室,人家说陈英压根就没搬进过段长办公室。”
看到只有黄士炜一个人,两人还以为黄士炜过来检查工作,陈英惊讶地问:“黄主任,有什么指示吗?”
“怎么,没有指示,我就不能过来了吗?”黄士炜故意愠怒地反问道。
这么一说,把陈英搞得挺不好意思,谭连民抢过话去说:“哪能呢,只是您有什么指示,打电话言语一声,咱们前楼后楼的,几步路的事,我们过去到你那里聆听教诲,还不成了。”
黄士炜转怒为喜,但还带有恫吓口吻,说:“谭连民,你这是变相地批评我经常叫你们过去说事,是官僚作风,对不对?”
“岂敢,我们想靠近领导都来不及呢,我们哪里敢批评领导。”谭连民仍旧调侃。
“小陈,你说这个谭连民段长被撸下来后,变得油腔滑调,爱贫嘴了。”黄士炜满脸含笑,指着谭连民说道。
陈英并没有轻松下来,别看办事处与车务段同处一个院,黄士炜亲自过来一定会有重要事情。
“黄主任,有什么事吗?”陈英问。
黄士炜严肃起来,说:“我受王志康局长委托,向你们宣布铁路局党委常委会研究的任命决定。”
陈英马上意识到了这个决定与自己的关系,说:“看来我这个代理,是代到头了。”
黄士炜笑着说:“看来陈英有预感,铁路局决定,谭连民恢复段长职务,并兼任车务段的党委书记,陈英在原负责工作基础上,重点筹备近期召开的铁道部车务系统的立标打样的现场会。”
谭连民对铁路局的决定有些大惑不解,说:“这么大起大落,让我接受不了了。陈英的安排也不合理呀。”
黄士炜显然不知道这里面的蹊跷,说:“局长只说,大提速在即,大提速的成功与否,关乎着铁路跨越式发展的大问题,他说还是让一个有经验的同志来主持这次提速的准备工作。之所以让我马上来宣布,就是让你们及早进入工作状态,至于其中变故,他说到时候,你们就清楚了。”
两人听了黄士炜的话,搞得一头雾水。
黄士炜走后,谭连民带着陈英来到阔别了两个多月的段长办公室。
陈英笑着说:“我说的没错吧,我还是做副职比较稳当。那么多人让我移居到段长室,我没有动,谭段长,你说我是不是高明吧。”
“我怎么听着话里有话,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就是干部就要能下能上的典型范例。”
“我真的很愿意当副职,现在不是有个顺口溜说了吗,叫穿衣穿布,吃菜吃素,上班走路,当官当副吗,那就稳当。”陈英边说边笑道。
“你这叫推托责任。”
两人正说笑间,吴彩霞没有敲门,便突然走了进来,两人吃了一惊,担心会有什么是非,可是吴彩霞却表情淡然,并没有露出惊诧之色。
陈英推托说有事,准备离开,而吴彩霞却叫住了她,她真诚地说:“今天我来,是向你们二位道歉来的。”
谭连民和陈英觉得非常意外,但吴彩霞坦诚地将自己如何因妒忌搬弄是非设置障碍的事,向他们做出检讨,并说出麻袋事件的整个原委。还说这是杨启才帮助教育了她,她才有信心向王局长承认了错误。
这时谭连民才恍然大悟,自己为什么能够恢复职务,这主要是吴彩霞找到王局长承认了错误的缘故。他得知这也是杨启才在病中还做了对吴彩霞的说服教育工作,他由衷地感谢这位老班长为他付出的一切。
“我接受组织给我的任何处分,现在我正式向两位领导提出辞职。”吴彩霞停了一下,说:“但我有一个要求,就是在我离岗之前的一段时间里,请领导派我到提速的第一线,担当提速那一天的集中楼的值班员,这是我的最大心愿,也将为我铁路生涯划上一个最圆满的句号。”
谭连民目光投向了陈英,在征得了陈英的同意后,庄重地点了点头。
吴彩霞动情动容,热泪盈眶,嘴里不住地说着谢谢。
星期天,陈英父母精心地准备了一顿丰盛的饭菜,等着女儿女婿回家。
陈英离家很远,就开始叫爸叫妈了,老两口忙迎出去,杨斌还有些不好意思,说很长时间没有回来看爸妈了。
“你们都那么忙,哪有时间回来。”陈英妈妈嘴上那么说,只是不想把窗户纸捅破,其实,一段时间以来,陈英与杨斌发生矛盾,加上两个人都忙于工作,是很难回家一趟。但主要是杨斌觉得这个面子怎么挽回。
陈英父母知道杨斌一时还放不下面子,就张罗了今天的饭菜,让两人无论工作有多忙,也要回家来吃这顿饭,说有重要事情。
杨斌在客厅里陪着岳父唠嗑,主要是围绕着杨启才的病情。
“杨启才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好,只能靠药物来维持他的生命。”陈教授说。
“那不是太痛苦了,就没有好的办法了?”
“癌症在世界的医学领域都是一大难题,尤其肝癌的死亡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杨斌叹息了一声,说:“杨书记那么好的人,竟患了这个不治之症,我看他就是累的,听说过去他在新线时,就没黑夜没白天的工作。”
“所以你们这些年轻人,不仅要工作好,还要注意身体,尤其别缺乏体育煅炼。”
这时,陈英母女俩人把准备的饭菜端了上来,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一向不喝酒的陈英母亲不仅给所有人都倒上了酒,还为自己满上了一杯。
“妈,今天你有什么重大的事呀?干什么这么神秘呀?”陈英觉得奇怪,问。
陈英母亲拿起酒杯,庄重地说:“我确实有一件大事要宣布,就是自今天起,妈妈就成了全职的家庭主妇了,也就是说,我这个奋斗在教师岗位上三十余载的老教师,从今天起就要回家了。”
陈英与杨斌都睁大了眼睛,在陈英的心里,母亲还那么年轻和有活力,她根本就没有把母亲与退休这个字眼联系到一起,她觉得自己太疏忽了,难免有些内疚,说:“妈,女儿不孝哇,都不知您到了这个年龄了,我还以为您能干上十多年呢。来,我跟杨斌自罚一杯。”
杨斌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说:“妈,您都到了这个年龄了,我们做儿女的还气您。”
陈英母亲含笑,说:“哪的话,你们都事业有成,我这个当妈的知足还来不及哪,年龄不饶人哪,一晃我都回家了。”
“妈,即使您回家,仍然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杨斌说。
陈教授说:“所以你们要给你妈继续当人类灵魂工程师的机会呀。”
陈英已经听出父亲的玩笑中的意图,说:“爸,你职业病啊。”
杨斌还有些糊涂,懵懂地问:“什么机会?什么职业病?”
几个人都开心地笑了起来,陈英母亲说:“这个傻姑爷呀,我也退休了,陈英的提速工作也快开始了,杨斌的工程马上竣工了,你们工作一走向正规,我看你们也该要个孩子了,也让杨斌的母亲有盼头,我就可以在家给你们的孩子当灵魂工程师了。”
杨斌这才明白几个人话里的含意,有些发窘,向陈英望了一眼,看到陈英不以为然,嗫嚅道:“我们……还没有打算,不过,是应该列入议事日程了。”
全家人说着笑着吃着喝着,其乐融融。
谭连民给祁一军打电话,说:“祁局长,晚上有时间吗?”
电话那头的祁一军并没有直接回答有无时间,只是问:“有什么事吗?”
“我想晚上以我个人的名义请你吃顿饭。”谭连民也加重了“个人”两个字。
“什么主题?”
“谢谢您的帮助。”谭连民说得很宽泛。
“都有什么人参加?”
“还有李群。”
“好吧。”对方显然明白了谭连民的用意。
晚上,祁一军按照谭连民指示的时间地点,来到了饭店。进到包厢,看到谭连民和李群已经等在那里了,他歉意地说:“真是的,让你们久等了,班上有事,我还连推了三桌席,另有一桌不得不去应付一下,人家是外地的财政局长来凌水,是我们财政局接待的,我去了连干了三杯,人家才放我出来。”
“你这是官身不由己呀。”谭连民语气里有奉承的意思。
祁一军反唇相讥,“你就不是官了?你明显是在侧面的批评我。”
三个人相继入座,谭连民拿起已经倒满的杯子说:“今天没有外人,我准备了薄酒,主要是感谢你们爷俩个对我和我们凌水车务段的贡献。”
祁一军大惑不解地拦住谭连民举杯的手,说:“怎么把我们扯到一起来了?”
谭连民并没有被祁一军拦住,酒一下子便顺进了嘴里,说:“这是真心话,且不说从财务检查开始,祁局长你对我们的关照,就是后来的车站资金、帮助疏通打假办等等这些公事了,就连小孩上学你都帮了我,你说我不该感谢吗?”
“你说的是什么话,咱们不是哥们嘛,还说什么两家话。”祁一军爽快地说。
“再有,我们车务段用了李群当了多经的部门经理,看来我们没有用错,人家刚刚上任才多长时间,就他们的那个部门的创收产值就有上千万。”谭连民真诚地说。
李群有些难为情,说:“这也与我姨夫有关系,要不是我姨夫的那些关系,人家石油销售公司的经理能亲自跑省里去为咱们批油。那个北京的公司经理,就是我姨夫的同学,不然人家从哪里不能运输,偏就从凌水发货,就是运输附加费这一块咱们净赚了上百万。”
祁一军却不买外甥的账,说:“这小子,现在真是明白事了,都跟谭段长学的吧?那哪都我的事呀,人家说了,他们压根就不知道我这层关系,只是看着凌水车务段的那个小子挺会来事,也搞清了他们经营的脉络,才跟凌水车务段多经做了这笔买卖。双方合作成功后,有一天上我这来喝酒,说起了与凌水车务段的经营关系,我一说自己有个外甥在那里工作,几个人才恍然大悟,归齐了,生意之所以这么通畅,原来内线在我这里。”
几个人都笑着把杯中的酒喝了。谭连民愁苦地说:“李群是个人才,但搞不好,我们可能会成为两个单位了,现在铁路局准备把各站段的多经分立出去,与运营单位分离,这样有效地发展多元经营,增加运输投入,也使运输这一块放手出来,只抓运输生产。”
“这是个好办法,省着你们是又抓经营,又抓运输,让你们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出来,这也是铁路对你们运营单位的减负吧。”祁一军倒是很理解铁路。
“算了,今天不说这些,今天剩下来的主题就是喝酒,咱们不醉不归。”谭连民慷慨地表态说。
“拉倒吧,你今天可别再进医院,那你就成了名人了。”祁一军挖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