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主任,说得不太准确,应该说谭连民是代人受过。”王志康保持着那种微笑,说。
黄士炜诧异地说:“局长,你都知道了他是代人受过,为啥还做处理。”
“现在我们只能从外面了解,可当事人却没有一个主动找组织说清楚真相的。”
铁道部验收组负责人叹息道:“这可是个难得的人才啊。”
王志康却显得乐观,说:“从教育人的角度和考查一个成熟干部的角度,我想这个处理是对谭连民提拔有作用的,虽然我们处理得狠了一些,但他并没有一蹶不振,没有发牢骚闹情绪,而是深入基层,从基础工作做起,从解决工人的实际困难入手,这样的摔打不仅让他成长,也能煅炼他坚强的意志,铁路局党委早就有意向,准备这次大提速后,将谭连民和陈英都提拔到更高的领导工作岗位上来。”
铁道部验收组负责人由衷地说:“好哇,就是要使能者上,庸者下,我作为部党组成员,一定会支持你们铁路局党委的意见。”
王志康对黄士炜开玩笑,说:“黄主任,下一步准备上报铁道部,让谭连民来做常务副局长,陈英做凌水车务段的段长。党委的这个意向,还没有征求你这个办事处主任意见哪?”
黄士炜愉快地说:“我没有意见,这一年来,我是看着两个人一步步地成熟起来的,谭连民经过这次摔打,做到局领导的职务上,工作肯定游刃有余。通过这回下来验收,我还相信陈英这个女同志一定能把这个段长重任担当起来。”
“没偏见了?”王志康乜斜着眼睛,问。
黄士炜笑着,说:“不经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的成功。”
铁道部验收组负责人逗趣道:“老同志还会唱歌呀?”
“瞧不起我这个老同志是吧,这首《真心英雄》我可以倒唱如流。”看到大家都开心地笑着,黄士炜诚心地检讨自己说:“过去我对年轻人是有些看法,觉得他们都是些孩子,做事不谨慎,有时也太轻信吴彩霞说的,现在我看明白了,也想通了,还是小平同志那句话说得好,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吴彩霞到医大附属医院来探望杨启才。
杨启才因为肝癌的病情产生了排异反应,几乎吃不下任何的东西了,就连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当吴彩霞走进来时,令杨启才振作起来,他依靠着被垛撑起身体。
吴彩霞忙上前扶住了他,激动地说:“杨书记……”
杨启才期待的目光亮亮地一闪,责怪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叫我杨书记。”
吴彩霞羞涩得脸色通红,轻柔地叫了一声,“启才。”
杨启才的心明显被刺通了一下,他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运输学校的校园,回到了新线的小站的那些日日月月。
杨启才与吴彩霞是那批“回潮”时招入运输学校上学的,两人同在一个班,当时他们俩人在学校都是班级干部,杨启才还是学校团委委员。面临分配时,铁路局管内的那条具有战略意义的从蒙古地区通过进京的新线刚刚竣工开通运行,需要一大批的铁路职工支援新线,铁路局发出号召,要求党员干部到条件艰苦的新线去工作。当时,作为校团委委员的杨启才为了表现积极,写出了去新线的志愿书,上面写下了“为铁路发展甘愿扎根新线”的豪言壮语,并且坚持要求到最艰苦的地区去工作。当时学校为他的壮举还发动了一场学习运动,在他的行动的带动下,一大批年龄不大的中专生们,也纷纷效仿,吴彩霞也在其中之列。
在毕业分配时,铁路局并没有完全按照个人要求的分配,而是按照班级和小组为单位,杨启才所在班整个分到了新线的靠北的车务段,他和吴彩霞同在一个小组,他那一组全都分去了北线各小站,他们当时还是情绪激昂地奔赴到了这个极度沙漠化了的蒙古地区。
进入新线,正是年底隆冬季节,整个车站上一片混乱,都是一些送行的人员,老婆哭孩子叫,简直让人受不了,这与杨启才当时的想像有极大的距离。
列车走起来,摇摇晃晃,那些铁道兵建设的线路,只能维持运行,听说铁路一方的验收,是用铁道兵的赔偿维修费的办法来接收的。那列满载着进线职工大军的列车慢得如同牛车一样,现在只用6个小时就可到达车务段所在地的路程,当时却整整用了14个小时。零下四十多度的天气,从茫茫的雪原平地刮起白毛风,厕所门都冻住了,男女只好分出两头,在车挂处方便。到了半夜才到住地,接站的领导把他们送到了宿舍,进宿舍一看,心便凉了半截,宿舍里只有几张简易的折叠床,玻璃窗四处透风,暖气没有什么热度,一天的折腾,早饿得前腔挨后腔了,带来的饭已经冻成了一块冰疙瘩,好在楼下值班室还有火炉子,大家拿下去一热,回来后,大家都不说话,围在一起吃着,吃着吃着,泪水便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杨启才和吴彩霞不知组织上是有意还是无意,把两人分到了同一个小站上,当时两人都很天真,认为到艰苦的地区煅炼,这是他们大展身手的机会。两人都很浪漫,可是现实却让他们冷静了下来,他们可以忍受风沙的肆虐,可是不能忍受孤独带给他们的痛苦,这个车站主要是为了避让列车交汇才设立的,方圆百里都很少见人烟。
站上都是一些落段的铁道兵,再就准备退休或为了安置子女才来新线的老职工,年轻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师傅们自觉不自觉地把两人往一起捏合,如果需要两个人出去办的事情,师傅总会让两人一起去;有时天要是黑了下来吴彩霞要回宿舍时,师傅就会让杨启才也回去,说道上有狼。时间一长,大家在一起还免不了说些将他们两个人放到一块的不痛不痒的玩笑话。两个人听到后,谁也不去辩驳,仿佛有种约定俗成的意味,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其实两人真正谈恋爱还与狼有关,吴彩霞在某一天晚上在宿舍睡觉听到了狼嗥,在月光辉映下,窗户上出现了狼的影子,并听到了狼咬噬着窗纸的声音,极度恐惧的她穿着兰花小汗衫,她尖声叫到了杨启才,杨启才拿着家什追了出来,吓走了野狼。
看到一直在飒飒发抖的吴彩霞,杨启才的内心其实也一样的害怕,但他必须作出一副男子汉的凛然状,用自己的胸膛支撑着对方倒下来的身体。
从那天起,两个人开始恋爱了。可好景不长,也就是他们进线刚刚一年,有门路的同学陆续的调离新线,让吴彩霞坚定在新线工作的决心开始松动,她开始央求杨启才休假回家去找关系托门路,可杨启才却选定了在新线工作下去,两人发生了矛盾,互相间往往谈不到一块去,总是不欢而散。这期间,吴彩霞请假回家的次数也明显增多了,最后一次,她回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来信说正在办回凌水工作的手续。
吴彩霞的父亲在市里还有些权力,他通过铁路上的领导,将吴彩霞调回到了凌水车站。
吴彩霞的来信,还是与杨启才信誓旦旦,表示自己对爱的海誓山盟。可是离开不到半年,随着书信的逐渐减少,吴彩霞最后一封简短来信,说杨启才不能调回凌水,只能与他分手了。听说吴彩霞与杨启才分手,有同学来电话告诉杨启才,说吴彩霞跟一个市里领导的孩子处对象了,杨启才苦恼了几天后,自己也就想开了。
吴彩霞办完回凌水车站的手续后,回到杨启才所在的车站取东西,见到杨启才,吴彩霞泪眼模糊地说:“启才,我对不起你。”
杨启才没有责备她,安慰地说:“我们选择的路不同,你又是一个女孩子,哪能在这里呆得下去呀,回去后好好工作,与你男朋友建立一个美满的家庭。”
吴彩霞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抱住杨启才痛哭失声。
如今两人坐在一起,回想着那些在新线的情景,百感交集。
杨启才愉快地说:“这几天,我都一直都盼着你的到来,可以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回忆起年轻时代的那些激情燃烧的岁月。”
吴彩霞脸显然红了,说:“你说年轻时,那么的朝气蓬勃,咱们去新线,即使有那么艰苦,也不觉得苦,心中藏着的那么美好的理想。”
杨启才怅然地长叹一声,说:“只是太短暂了。”
吴彩霞也知道杨启才所指,颓然地低下了头。她听到杨启才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呻吟,她抬起头来,看到杨启才痛苦的表情,忙问:“是不是很痛啊,我去找大夫吧。”
杨启才摆着手拒绝,并拼命地露出一脸的轻松微笑出来,回应一声:“没事!”
杨启才一直这么坚强地与病魔做着殊死的斗争,每当他被病痛折磨得坐卧不宁时,也绝不流露出任何的呻吟声。他笑着对正在焦虑的吴彩霞说:“你不用担心,叫来大夫也没用。俗话说,人固有一死,我就是要哭着来,笑着走。”
杨启才把他调到凌水车站工作开始,对吴彩霞现在的种种是非都合盘托了出来,说了她思相上的变化,说到了她现在的世俗,并将对凌水南站的麻袋事件的怀疑谈了出来。
“谭连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把不该承担的责任都承担下来了,相比而言,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惭愧,没有勇于承认错误的勇气了吗?”
吴极霞感到羞愧难当,泪流满面,说:“启才,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谭连民,你放心吧,我会将运粮违纪的真实情况向王局长说明,也会求得谭连民同志的谅解的。”
杨启才伸手抱住了正在哭泣的吴彩霞,拍着后背,用安慰的语气,说:“别哭了,知错就改,才是好同志。”
也到医院去看望杨启才的钱主任,一直躲在病房的门口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内心极为酸楚,羞愧难当,当看到吴彩霞与杨启才抱在一起时,他默默地离开病房门口。
吴彩霞去了凌水铁路宾馆,找到验收结束后,准备返回北方铁路局的王志康局长。
王志康正与铁路局办公室主任商议什么工作,吴彩霞走了进来,王志康冷淡地说:“我们正在商量工作,你有什么事吗?”
“王局长,我不想多打搅您,我只想把凌安南站麻袋事件的真实情况向您反映一下。”吴彩霞诚恳地说。
“唔。”王志康闻听,来了兴趣,示意吴彩霞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办公室主任觉得不方便,自觉地走了出去。
吴彩霞便将凌水南站购买麻袋的过程,以及后来因为怕铁路局追究责任,受到处分,所以将责任推给了谭连民。她还拿出了一份书面的检讨书,交给了王志康。
吴彩霞痛心疾首,说:“我知道自己所犯的错误,给组织抹了黑,给谭连民同志带来了负面影响,我的罪不可恕,我不希望再让谭连民再受到冤枉,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希望得到组织上最严厉的处分。”
王志康兴奋地说:“我就等你说这句话呢,犯了错误不怕,就怕自己不敢面对错误。至于组织处分是必需的,可也没有到罪不可恕地步。我希望你能主动找谭连民去道歉,然后我们再考虑对你的处分。”
田书记搭桥手术后,恢复得很好。
在星期天的上午,谭连民一家人到医院去迎接田书记出院。
陈英也来到医院,帮着田小彤收拾住院时用的衣物,陈教授走了进来,对田书记说:“你回去后要静养,不能什么心都****,年纪大了,不该关心的事,少关心,不然你的心脏不答应你了。”
田书记说:“陈大夫,谢谢你了。我是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任了。”
“这就好。”陈教授笑着对谭连民说:“那天你岳父做手术,我让田小彤签字时,田书记却抢过笔来签上了他的大名,他说自己要为自己负责。”
大家都笑了起来。
“要么怎么说老小孩子小小孩子呢。”陈教授说。
田小彤与陈英说着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