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牝微微看了看两个感染的孩子,道:“怪啊风儿,这种紫疖病本是在仲夏时才会传播,怎么如今暮春时节也会发病。”洪风接口道:“师父,只是若在仲夏,崎炎国境內有一种叫黃心的野花,內服外用,之后用大黄、神曲等等消导肠胃,再以真力疏导,之后挤疮吸脓,不出十日,便可复原,只是……”
谷牝嘲道:“不错,说的好,可是如今我们手上并无这种药物,只有用真力强行通脉,你小子平日里尽偷懒,九五玉阳功只怕领悟了不到三成,怕是功力不济,这次只有师父出马了。”洪风道:“师父,九五玉阳功极耗损真力,我总觉得这样有些不妥。”
谷牝不理洪风,拉过两个得了紫疖病的孩子,见两个孩子手心虽热,神志尚清,轻轻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两个小孩抾生,并不答话,那母亲推着两个孩子道:“快说,老先生问话呢。”
那个小男孩先道:“我叫唐橫。”谷牝道:“嗯,好名字,你是哥哥,还是弟弟?”唐橫道:“我是哥哥,她是我妹妹唐初。”
谷牝把了把小男孩的脉,忽然沉声道:“唐橫,你的病很重,我想知道你怕不怕死。”唐橫听说,神色黯下去,眼神摇摆不定,最后又亮起来,跪下道:“还求前辈救我妹妹。”谷牝听说,将唐橫扶起来,抓住他的双肩,哈哈大笑,连连叫好,又责问洪风道:“风儿,你看看人家一个小孩子尚有如此气概,看看你,做事瞻前顾后,我说医道有十,最上为何?”
洪风大声道:“医道有十,最上贵生,贵天下之生。”谷牝道:“不错,你还记得,若不贵生,何需医道?是以先贵生,而有医道,医者救人,不分好坏,救天下之生,不分敌我。像你这般,以后千万不要跟人说是我谷牝的弟子……”洪风却强道:“师父,这次的事当真蹊跷,冬天怎么可能有的紫疖病,定是有人在仲夏收了致病之物,知道您走这条路,将它们放出来,逼您运功救助,等您功力大损之时,再趁机下手。”
谷牝听毕怒道:“够了,不要再说,再说下去小心我把你逐出师门。”洪风到“逐出师门”四字,顿时软了,道:“师父,那让弟子来助师父运功。”
“不必了,我回到太初山后,便不再周游行医,这兴许是最后一次吧”。谷牝说完,一提两个孩子后心,跃到山头一块平石之上,吩咐二人盘膝而坐,只向洪风道:“你盯着点,行功凶险,半个时辰內,切莫让人靠近。”洪风接了声“是”。
却说谷牝坐入两儿之间,分置左右,道:“闭上眼睛,不论身体出现什么异状,都要放松。”说完,谷牝缓缓提气双手高举,然后双掌慢慢向下运去。先由眼部四白穴起,停留片刻,再由面部地仓穴,绕到颈部下关,再过头侧头维,锁骨缺盆,胸部乳中,腹部关门,太乙……每过一穴,都停留片刻。蛰宗通內功一道,见谷牝手势时快时慢,时张时合,有时也化掌为指,在二儿身上上下往复,头上蒸出白雾,越来越疾,知道已经进入紧要关头。不久,谷牝轻喝一声,“起”,二儿旋即站立,谷牝轻推冲带二脉,又急纵任督,最后于二儿百会穴处停滞。
约莫半个时辰后,谷牝白发忽然立了起来,一手执一儿高速急旋起来。俄而,谷牝将二儿驻定,向上急跃,在空中一阵翻腾,落到地上,双手急挥,卷起一阵新草,攒成两团,分打向二儿脸部。草沫一触二儿脸部,就牢牢帖了一层。谷牝飞身上石,一手支住一儿后心,缓缓入定,最后叫道:“风儿,取水。”
洪风早已经拿好了一个水囊,右手囊中之水倒出,左手接住。洪风左掌急划圆弧,说来也怪,那水在洪风左掌间竟不落下。洪风右手将水囊往蛰宗向一扔,左右手相合,急抖而出。水化成两条水柱,急打在二儿脸上,将草叶一扫而去。同时,谷牝已经携了二儿飞身下来,落在地上。细细一看,二儿脸上只余点点灰斑,紫疖已经除尽。
再看谷牝,满头大汗,倒像是老了几岁。妇人忙跪下磕头,谷牝轻轻将她扶起,道:“治病救人,医者之事。”妇人一谢再谢,忙推着二儿磕头。唐橫、唐初兄妹忙跪下磕了三个头,这才恭恭敬敬起来。
妇人道:“孩子的爹爹死的早,如今要不是碰上您,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谷牝笑道:“这是你们自已的造化,褔缘早定,只是村中的人薄情寡恩,我看你们回去也未必好过,若是有什么亲戚,还是早日投奔了,我看这两个孩子聪明伶俐,不要误了他们的大好前程。”
妇人道:“不瞒前辈,小女子家是崎炎国的一支名门望族,只因年轻时和一位是臻国将军私自产下橫儿,被逐出家门。后来夫君战死在五国灭臻的战火中,小女子辗转在列国奔走生计,好不容易才在这石洼村中落下,每日做些刺绣,卖给城里来收利的人,如今又被人赶出。我看橫儿、初儿病已经痊愈,不如我再返回石洼村里。”谷牝叹道:“又是臻亡之祸,哎……这样,我看这两个孩子得天独厚,若是淹没凡村,不免让人惋惜。于此往北两百里,有一处落英谷,谷中主人袁参商是我旧交,不如你去求她收这两个孩子为徒,传授些文辞武艺。”
妇人听毕大喜,拜了又拜,道:“小女子一家受前辈大恩,本不该再有所求,只是天下父母心,谁不希望孩子有个大好前程,将来扬名立万,还请前辈赐一信物。”
谷牝从怀中摸出一块湛纯的青玉交到妇人手中,道:“见了落英谷主,她若问起此玉之事,便和她说少时的事情,谷牝越老越不能释怀,只是人越老,对于自己的所做所为,也就越发固执,这一生是不会再去见她了。”说完,谷牝神色苍凉,默默无语。
妇人忙道:“话我一定带到。”
谷牝又向洪风道:“风儿,取一千新币来。”
洪风拿出十枚金色的方币,交到谷牝手中。谷牝将他们五五分开,交到二儿手中,道:“来,我是长辈,和你们第一次相见,按礼术我该送你们些礼物。只是我身边没有带什么好东西,你们想要什么自己去卖些吧。”
妇人见唐橫,唐初一手接过,道:“橫儿、初儿,不许拿。”
谷牝哈哈大笑,道:“拿着。”硬把方帀塞到了二儿手中。
妇人又说了好些谢话,只是谷牝急着命她三人上路,这才离去。
谷牝见妇人走远,忽然朗声道:“山后的那位朋友,为何还不现身。”
然后一阵风声,卷杂着几缕酥酥的脚步,一个穿着紫色斗篷的绝美少女缓缓从山路走过来。她腰上托挂着一柄四尺来长的长刀,胸前挂着的一支青色玉笛闪烁着光亮。洪风第一眼看到这位少女,就叫高兴得叫了出来:“尚姑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只是最后一个“了”字收的急紧,像是想到了什么。
来人正是尚宜新,蛰宗猛地抓紧了赤影,道:“喂,你想做什么?”尚宜新冷冷地道:“你不会叫名字吗?我叫尚宜新。”蛰宗道:“我不管你叫什么,反正今天你休想再杀好人了。”
尚宜新缓缓摇头,将眼神全部隐没在了斗篷之后,像是隐藏着莫大的悲哀。
谷牝哈哈一笑道:“莫非的徒弟,玄信的传人,你究竟是正是邪?你刚刚为什么潜伏半日,却不趁我运功之时直接杀我?”
尚宜新道:“我今天只做这一件事,时间还很多,不妨多等一会儿。”
谷牝道:“好大的口气,我如今虽只存五成功力,但你却能把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