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药神》残篇二】
不等蛰宗做出反应,药神谷牝已经勃然大怒道:“风儿,住口,师父平日里怎么教你的。医者伤天地百兽,取草木精华,为人除病续命,不能再说自已存有仁者之心,但却要存恪守行医之道——不可争强好胜,不可沽名吊誉,不可仗势欺人,不可以假乱真,不可……”
说着,谷牝像说经一样讲了好长一堆,就连本来心怀怒气的蛰宗也被逗笑了,但没想到那少年竟然一本正经地听完全部,恭恭敬敬地道:“师父,弟子知错了。”谷牝微微点头,道:“老规矩,犯错当罚,那边屋子里尚有十具尸体,你且将他们一一埋了。”少年听说,一脸不情愿,急道:“师父,那些人又不是我杀的,再说也不知道是好是坏……”谷牝打断少年的话道:“要是你小子杀的,我早一刀劈了你了,还在这里好好和你说话吗?还不快去。”
少年无奈,向蛰宗狠狠瞪了一眼,然后进屋收尸体去了。不一会,蛰宗已将二尸埋好,跪下道:“希望你们忘记这段仇恨,安安心心地转世成人。”其实在蛰宗心目中,鬼头刀帅龙威原则上还算是一位好人。在百花村生中活多年的蛰宗,已经习惯性地将他第一眼见到的人归为好人一类,只有那些闯入孤射山,刚一见面就兵刀相向的士兵,才是坏人。蛰宗当然不知道,龙威一生烧杀抢掠,无惡不做,手段残忍,就是绿林好汉听了他的名字也要皱眉。
药神谷牝默默看着蛰宗做完一切,最后问道;“小兄弟,你当真不识得这二人?”蛰宗起身,又将双手合十,又向坟墓拜了拜,才道:“在我家乡有句话叫,‘所见皆亲’,我虽然不认识他们,但能够与他们见面,也算上天注定的缘份,只是短了点儿。”谷牝听罢,叹道:“若是世上当真所见皆亲,只怕我谷牝这辈子就不用行医了。”蛰宗忙问:“人总要生病,生病就要治疗,怎么说不用行医了呢?”谷牝哈哈大笑,道:“治病救人,不过小医,我行的是医之大道。”
蛰宗不解,满脸疑惑,总觉得这句话多少有些不着边际,正待发问,谷牝道:“‘二十七年前,一个叫‘寒号’的阴阳师,发现了幻盅,幻盅是一种通过造成人体幻觉而影响人心志的盅物,有的让人贪婪、残忍、噬杀的,也有让人坚定、恐惧、失落的……等等,自从幻盅出现以后,各国的方士纷纷研究,终于在十来年前出现了失心盅、无忧盅、梦盅。”
正说明,那边的少年已经跑过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笑道:“师父,我都埋完啦,我们可以上路了。”谷牝听毕大骂道:“怎么可能这么快,你定是偷懒了,哎……”少年满不在乎,道:“师父吩咐下的,徒儿怎敢偷懒,不过那十人用席子盖着,我运起你教的那招‘日生云海’的掌法,将地上的土都翻了过来,嘿嘿,挖了皇陵般大的大穴,才把他们都放进去。”谷牝于是怨道:“你也是行医治病救人的人,总是敷衍了事不诚心诚意怎么行?”少年笑道:“师父,总不能将填好的墓穴再刨开吧,这样也太……”
谷牝不等少年说完,皱眉摆手道:“好了好了,我们走吧。”说完,谷牝又问蛰宗道:“蛰宗小兄弟,那匹马是怎么回事?”谷牝指了指一根柱子上栓着的王貏儿的那匹马道。少年不等谷牝说完,已经跑过去,扶着马背道:“嘿,真是好东西,你看看这蹄这鬃毛这小耳……”
蛰宗道:“是王貔儿爷爷的,他逃走情形太急,都没有用上。”谷牝于是呵斥道:“风儿,将那马牵来,给小兄弟骑上。”少年听话急道:“这马儿真好,师父,让给我骑吧。”谷牝叹了口气,正要发话,蛰宗已经抢着道:“我骑那匹瘦的就好。”
少年听说一脸悻悻,道:“喂,你还真好意思。”蛰宗笑道飞上那瘦马,由于上得太快,落得太沉,那马失惊,蛰宗一来没把稳,二来不敢用力过猛,怕伤了那马,又从另一边翻下来。蛰宗足尖轻点,又翻上去,斥道:“不要不听话,就是比你大五倍的大象,我都骑过。”那马受惊,向前急奔而去。
少年见了哈哈大笑,道:“原来你不会骑马,装什么英雄。”然后他轻挥马鞭,向蛰宗追去。谷牝见了,高叫道:“蛰宗,躯体坐直,两脚夹稳马肚,身子与马一起起伏……”蛰宗听了,回了声:“知道啦。”蛰宗自小与百兽追逐,最会与动物交流,他伏在马耳前说了几句,轻轻拍了拍马头,那马果然规矩了许多。于是蛰宗坐直了身体,夹紧了马腹,不一会,那马就安安稳稳地向前慢走起来。
这时谷牝也骑马追了上来,一拉缰绳,那马一扬马蹄,长嘶一声,就立住了,道:“蛰宗,要学会用这些东西才行。”说完谷牝将手中马鞭空挥一声,那马会意,向前惊奔而去。少年这时已经跑到了蛰宗前面,叫道:“蛰宗,有本事,追上来。”
蛰宗于是也学着谷牝空挥一记马鞭,谁知马最会欺负新人,竟然还是懒洋洋地慢跑。蛰宗大急,在马屁股上急怕一下,那马吃痛,跟着向前急奔。此时平原负雪,红日初升,荒原像被点燃一样,红通通发着光波。蛰宗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开阔的地方骑着兽类跑,不由大叫好玩。只听一声“喲吼~”,蛰宗已经追上了少年。少年没想到一个初次骑马的人意然会有如此娴熟的技巧,心中大急,不由又是空挥一记,那马又快了许多将蛰宗落开。
蛰宗不知又在马耳边说了什么,那瘦马竟然又快跑了几分,追上了少年。少年永远也不会明白蛰宗的那匹瘦马何以追上他这匹白龙,蛰宗自己却暗暗好笑:这少年怎么不会催促马儿快跑。于是蛰宗笑道:“哈哈,没想到吧,公牛,大象,老虎,甚至鹏,我都骑过,你追不上我的。”说完,蛰宗又在马耳边轻吹几口气,那马竟然像拼命一般,暴嘶一声,向前急奔,少年无论如何也赶不上。
但白龙究竟是白龙,韧性比蛰宗那瘦马好得多。不多时,蛰宗的瘦马就跑不动了,无论蛰宗再如何催促,它都只是慢慢走了。看着少年赶上来,蛰宗不由地怨道:“要不是你那马骏,我才不会输呢。”
这次那少年没有出言讥讽,而是道:“你倒底用什么法子让我的‘黄儿’这么听说,我从来没见那家伙这么卖力。”蛰宗笑了笑,道:“我答不了你,你多接触些动物自然就会知道。”少年满脸堆笑地道:“教我吧,我认你做老师还不行吗?”蛰宗一脸胜利者的姿态,道:“行,等我好好想想怎么教你。”少年大喜道:“那先谢过了。”
百花村中的人蛰宗自小都就能叫出名字,自从遇到了皋战,方知世上遇到陌生人需要问姓名一事,这时自忖于此事已是轻车熟路,忙问道:“这么久了,还不知你叫什么?”少年拍拍胸脯,道:“我叫洪风,洪水的洪,雄风的风。”蛰宗听说,赞道:“好有气势的名字,就像……”蛰宗本能联想到雪生兽,然后全身打了个冷战,一句话没说完就哽住了。
洪风注意到了这一点,忙问:“蛰宗,你怎么了?”
蛰宗嘘着短气,道:“没什么。”
“蛰宗,你心里有什么就说出来。”
“没事。”蛰宗勉强一笑,脸上的笑容又凝固住了。
这时谷牝赶了上来,见到蛰宗的脸色,登时严肃起来,道:“蛰宗,你怎么了?”
“没事,真的没事。”蛰宗解释着,拼命不想让自己再想起雪生兽。那天,那怪物从山崖下面俯冲而上,蛰宗看到一双大得像太阳般眼睛盯住了他,然后红光刺伤了他的眼睛,就在他感觉一阵眼眩的时候,就被雪生兽激起的气浪掀飞出十几米。然后他眼前一片红光,再看不到事物,不由自主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然后跌落下深谷。他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了一只鹏正在他身边理羽毛呢,它救了蛰宗……
谷牝仔细地看了看蛰宗的面象,道:“你被什么梦魇吓住了,只有等你再面对它的时候,你才能彻底走出他的阴影。”
蛰宗听说,叹道:“我现在一合眼就是一只怪兽的影子,我……”
谷牝止住蛰宗再往下说,道:“不要怕,有一天你会堂堂正正地再站到他面前的,说不定那时怕的,会是那畜牲。”
三人且行且说,蛰宗渐渐好过了些,谷牝又说起盅术一事:“刚刚说到哪儿了了,哦对,你中的叫失心盅,这种盅的特点是中的人会失去心智,变成一头残忍噬杀的野兽。这种盅第一次是用在了一个臻国的小村中,那是七年前,大昊国的军队将村子团团围住,向里面射入带有失心盅的zha药,结果不出半个时辰,村里面的人就死得只剩下一个人了。结果你猜剩下了谁?最后还剩下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嘿,那孩子是个老铁匠的孩子,他家中有兵器,从小学过武艺。”
洪风也是第一天知道这种事,和蛰宗一并毛骨悚然地听着。
谷牝又接着道:“风儿,你长大了,这些事也该说给你听了。师父为什么要废寝忘食地研究幻盅的解法?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让这些幻盅失去作用,而使各国不再使用它们。可是师父老啦,脑筋和记忆都模糊了,在研究幻盅上师父虽然已经有了小成,却也遇到了瓶颈。此番下山,就是想将你介绍给大侠莫非,让你跟随他做几件大事。等我死了,也好继续我‘药神’的招牌,也希望在你这代能将幻盅除尽。”
洪风眼中的泪水像是要掉下来,动情地道:“师父……”
谷牝又道:“风儿,这是我毕生的心血,你收好。”谷牝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洪风拆开一看,却是一部没有写完的《药神》,不由大恸道:“弟子实再不堪重任。”
谷牝道:“风儿,你十岁之前熟读医书,十五岁遍尝天地百草,十七岁医无二方,可谓医道奇材。为师能有你这样的徒弟,真是死而无憾。”洪风悲道:“师父,您今天怎么说起这种话了,您平日里总是说您是天下第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那时的豪气呢?”谷牝道:“那些话不过是师父随口乱说的,世上又有谁能做到真正的天下第一呢?但说来玩儿玩儿,自娱自乐,却是潇洒得紧。言归正传,师父这次将你送到莫大侠身边后,再不想染指世上的恩怨,打算就此隐居不出。我看今天傍晚就能到牛山与莫大侠相会了,师父不想再多见世中挚友,徒增烦恼,到时你一人去见他吧。”
洪风默默走了好久,才道:“徒儿明白了,师父是想我独自在江湖上成名立业,做一个像莫大侠那想的大好男儿。”
谷牝昂然道:“不错,太阳出来,烛火当灭,我看你小子绝对行,我与其在你前面挡路,不如告老还乡,看着你一点一点成为新一代的药神,那才真叫痛快。不过痛快,痛快,不痛又怎能快?”说罢,谷牝哈哈大笑。
蛰宗听完却有些着急,忙道:“老爷爷,那我呢?”
谷牝笑道:“小兄弟无需多虑,你所学的乃是一门旷世奇功,能与失心盅毒相抗,我有信心治好你。不仅如此,你所有经脉都潜藏着极强的韧性,好生培养,会是一位不输于齐粟的英侠。日后你且随我回太初山中,我会将我毕生所学武功尽数传授。”
蛰宗大喜,忙道:“多谢老爷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