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几日。
晨曦满室,紫翎用过早饭前往养心殿,近几天皇上情况稳定,她便只在白天时去两趟。卫肆沨不在京中,她也没出宫,闲暇时便呆在秋水阁,自己订了一本长册,画几个简单的卡通故事。不仅可以给青奕看,将来……
来到养心殿,只见德公公正端着茶往里走,她问道:“皇上昨夜睡的可好?”
“侯夫人来了。”德公公低声道:“看上去倒睡的安稳。皇上正在批奏折呢,侯夫人是坐坐还是先回去?”
“既然皇上在忙,怎好打扰,只是德公公该劝劝,皇上还是静养为主较好。”她实在没料到皇上刚刚好转又开始忙政务,折子上不可能尽是好话,若看到什么动了气,之前几天可就白养了。
“话是不错,可皇上哪里丢得下朝政?”德公公请她在偏殿坐着,自己进去送茶。
这么好的太阳,她没往屋子里走,而是蹲在院子里看摆着的几盆花草。恰巧有盆蝴蝶兰,那娇艳的颜色映在她眼中,使她想起几日前集市上的一幕。蝴蝶兰有多种颜色,若是栽种在园子里,一片片的盛开,一眼望去定是烂漫美丽。
头顶突然压下一片黑影,仰头一看,是皇上。
她慌忙站起来,哪里蹲的太久腿一麻,险些摔倒。
“小心!”皇上笑着扶了她一把。
“谢皇上。”她悄眼看了看皇上气色,心下放松,笑道:“德公公说皇上正忙,紫翎没敢进去打扰,还没给皇上请安呢。”
“罢了。”皇上摆摆手,顺着她方才的目光望去:“你在看蝴蝶兰?御花园里有一处种的多,如今定是好看,你可以去逛逛。”
“是。”犹豫了一下,她说:“皇上别怪我多嘴,如今时节正好,皇上也有精神多了,没事还是应该出来走走。御医不是也这么说吗,稍作活动,于胃口也好有好处。”
皇上叹笑,到底说了句实在话:“朕哪里是不愿走动,是怕见人啊。”
微愣之后她便明白了。那些人一来说的都是令他心烦意乱的话题,他藏在养心殿尚且躲不开,若再往外一走,更难得清静了。皇上是一个人,却有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一人张嘴说一句就不得了,皇上哪里吃得消。
多少人羡慕做皇帝,然而齐人之福也不是那么好享的!
她提议道:“既然皇上走了出来,不如就在这儿坐坐吧。”
皇上静静的看她一眼,吩咐德公公布置,又令她在一边坐,再次将她打量。半晌,笑道:“你真是个奇人。这些天,朕时常想你是怎样的人,却琢磨不透。你不拿朕当皇上,也不像对待病人,那份平常之心教人惊讶。”
“若紫翎有失礼处,望皇上见谅。”吃到这样的话,她还是有些忐忑的。
皇上却是不在意:“不是礼节上的事。朕是真喜欢你这样的人,圆了朕做个普通人的心愿,能安心的说说话。若你不是卫肆沨的夫人,朕一定收你做女儿。”
德公公在一旁惊讶瞪眼,她却是没忍住轻笑出声,怕人误会,忙说道:“我还以为我是凭夫而贵,没想到也有被他带累的时候。我倒不敢想能做皇上女儿,有皇上这句话就足够了。既然皇上说了这样的话,那我也不怕造次说一句,全天下的人都认为我是皇上的贵人,能救皇上的命,我是不敢担当也得担,若皇上真有说的那么喜欢我,养身养病的事上就多听我的话,那就是皇恩浩荡了。”
这话在旁人听了无疑是犯上,德公公忐忑的打量皇上面色,却见皇上闻之大笑。
“你的确是朕的贵人,朕是该多听听你的。”
“玥公主到。”小太监通禀。
萧玥一进养心殿宫门就听见皇上开朗大笑,疑惑中便看见那两人坐在那儿,恍若聊天。之前都是耳闻,这回是亲眼实见,心中大为触动。
“玥儿来了。德公公,给公主赐座!”皇上冲其招手。
“玥儿给父皇请安。”玥公主先施礼,然后坐到皇上身边,笑问道:“父皇这么高兴,与侯夫人谈什么呢?”
“说笑话呢。”皇上笑着一语带过。
“说什么笑话呢?玥儿想听听。”萧玥偏要寻根问底。
这话倒没让紫翎为难,皇上直接把话揽过去,看着公主说道:“闲来无事,正与侯夫人闲聊戏文,侯夫人说有一出戏叫《拉郎配》,着实有趣。朕便说了,朕有几个女儿,都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却迟迟没有驸马,若急了,朕就去国子监里随手点一个做驸马。”
一听是打趣自己,萧玥脸一红,娇嗔道:“父皇又取笑我。”
皇上摩挲着她的头发轻叹:“玥儿,父皇哪里是取笑,是放心不下啊。你也是时候指个驸马了,去年提了几次,你都撒娇任性的推了,若总这么耽搁下去,好的如意郎君都被别人挑光了。”
“我才不稀罕,我陪父皇一辈子。”
“真是傻丫头。”
紫翎在一旁看着,发觉玥公主含笑的眼睛里隐藏着些情绪,又因这么个话题,不由得猜测了。只怕迟迟不答应选驸马,是因为驸马备选人中没有自己中意的,亦或者,公主已有心上人。
“皇上!”御前侍卫周平疾步匆匆走来,单膝跪下禀道:“方才接到快马消息,三王爷在回京途中遭遇山匪袭击,受了伤。”
皇上顿时变了脸色,却忍耐着半晌没说话,谁不知“山匪”是谁。
“三王爷情况如何?”少顷,皇上问道。
“据信上说,三王爷手臂中箭,箭镞上带剧毒,所幸清理及时,暂无大碍。三王爷在信中说会如期抵达京城。”
皇上起身,扶着德公公的手慢慢回到殿内。
萧玥看着紫翎,说道:“想不到夫人这么会讲笑话,能将父皇逗的开心,满朝大臣乃是三宫六院都做不到的事,夫人轻易的便做到了,真是令人羡慕。”
听出其中的揶揄之意,她不动声色的回道:“公主言重了,我是讲笑话逗人开心,公主却不一样。公主什么都不用,只要一来皇上就高兴,这才是令别人羡慕的呢。”
“你我身份不同。我是公主,是皇上的女儿,自小便受宠,向来比其他姐妹更得父皇喜欢。从小到大,我喜欢什么,父皇就给什么,从来没有拂过我的意。”萧玥含笑说着,状似实话、闲话,却句句透着别样味道,仿佛是专门讲给她听,怕她不知道。
“公主该不会是想亲自向皇上讨个驸马吧?”看似与其玩笑,实在是因为心里有了隐约的猜测,忍不住就想去证实。
萧玥没生气她的玩笑,而是微微笑着回答:“不怕说给你听,我的确有这个想法。我心里早有一个驸马,若非如今时机不适,我早跟父皇讨了。我有自信,父皇定然会应允我,那时……我还要向夫人讨教讲笑话的技巧呢。”
望着萧玥离去,她呆呆的站了好一会儿,觉得有点好笑。
这公主才多大?看上了卫肆沨?
看似那般自信的宣告,其实根本没有丝毫底气,不过是故意说给她听罢了。且不说一个堂堂的公主嫁给三妻四妾的人,单单她就不同意,她若不同意连皇上也没辙。她不但手握御赐金牌,且经历特殊,便是皇上也无法张口为公主讨这门亲。
抛开这些,又想起之前皇上的那句话,说她若不是卫肆沨的夫人,就收她做女儿。一个干女儿便如此忌讳,又岂能让最受宠的亲女儿进侯门?玥公主何其聪敏,怎么会不懂,正是因为懂,绝望,才故意说那些话吓唬她。
如今,只要静等三王爷回京,定下太子,立了皇后,她便可以和卫肆沨回锦州了。
正当她想着是走是留,宫门外忽来来了几个行色匆匆的大臣,个个面色愤慨,要见皇上。她很快便猜到,三王爷出事的消息传开了,这些人是来为三王爷抱不平,顺带针对幕后操纵者有番说辞。小太监将这些人拦住,只说皇上累了,一概不见。
皇上好容易心绪平静,听他们一说,岂不是又动大气。不见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