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都督府,杨化成刚想躺下好好地睡一觉。副都督王知富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他是喝完老夫人的丧酒回来的,是紧跟在杨化成后面回来的。他很恼怒,不仅是恼怒杨化成逼死了母亲,更是恼怒杨化成夺取了他应有的权力,而且把林锋、贾世春都拉走了,只剩下几个失意的衙役,口出号令,根本没人听。
王知富一进去,很冲动,应该是酒使他乱了思维,他伸出手狠狠得打了杨化成一巴掌,“畜生!猪狗不如。”
楚红袖很心疼丈夫,赶忙去拉王知富,王知富手一翻又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贱货!婊子!骚尼姑!”楚红袖捂着红肿的脸,不作声,退坐到床沿上。
杨化成大怒:“来人!”首先闯进来的是武雄,然后是几个拿枪的警卫。“给我绑起来!军法从事!”杨化成也失去了理智,暴跳如雷。武雄早就看王知富不顺眼了,不仅是先前和他有过交恶,更重要的是武雄想拉下王知富这个副都督。
武雄和杨乐去抓王知富的手,王知富很利索,“唰”地一声抽出枪抵住了杨化成的后脑勺。杨乐尖叫:“不要!”
杨化成仿佛看到了死神在向他招手,他有点头晕目眩,他怀着一丝希望,说:“表舅,你我是一家人,你杀了我,你也跑不出这个房间。我的生命很轻贱,虽挂着都督之名,可实权在程英、林锋、曾权、贾世春之手。我只能调遣的人唯有武雄。我和你是同病相怜。你想想看,你杀了我,对你毫无用处。”
王知富皱着眉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可就是不松手。杨化成知道他的意思,忙说道:“表舅,你放心好了,你放了我,我也绝不为难你。你仍做你的副都督,我呢,仍做这个有名无实的都督大人。罪过我一人扛着,功劳你们得吧!”
王知富这时酒醒了少许,原因是经过一番折腾,出了许多汗。他知道了刚才冲动的后果,赶忙收了枪,连连说:“外甥,我多喝了酒,得罪了,得罪了!”脸上露出很真诚的歉意。
杨化成笑了笑,一挥手:“算了算了,你们都出去吧!我好累好累,我要好好睡一觉。”说完便脱掉了长衫。
武雄看看杨化成,看看王知富,悻悻地收了枪,瞪了一眼王知富出去了。杨出以手加额,吁了一口气紧跟在后出去。
杨化成为了巩固自己的实力,加紧了招兵买马,建立嫡系军队。首先他与日本军火商宫泽一郎达成了一大笔军火买卖协定,数以万计的最新式武器从海路、陆路源源不断地运往永乐县。同时他派出杨乐武雄等一批亲信驻各镇各区,以优厚的兵饷招收兵勇。
宫泽一郎属于日本一个黑社会组织……黑龙会,是一个只要有钱,什么事都敢做的角色。他同情革命?不!他一边同革命党做着军火买卖,一边同清廷北洋军做着生意,左右逢源,大发战争财。
这天,宫泽一郎的代表许安来到了永乐县,他是一个留学日本的中国人,本来与黑龙会扯不上任何关系,但宫泽一郎的女儿爱上了他,他也想出人头地做一番事业,于是委身于黑龙会做着往来中日的各式各样的贸易。
许安西服笔挺,面皮白白的,留着东洋小胡子,拄着文明棒,带着小礼帽,很酷也很帅,用现代人的话说“帅呆了”、“酷毙了”。
他气度轩昂地走进永乐县时,立即有了万人空巷观许安的效果。许安的自信心膨胀到了极点,仿佛指点江山非我莫属的味道。
杨化成见着他,一种自卑感从心底冒了出来,仿佛人矮了一截,但看着自己身穿都督服,手下精兵良将数万,鼻子哼了哼:“生得一副好皮囊,看你胸有几点墨?”
一番客套话后,双方立即切入正题。杨化成吩付杨乐拿出要采购的武器清单,许安接过看了看,大叫“OK”,同时伸出了一个巴掌,说:“白银五万两。”
听到“白银五万两”,杨化成便头大如斗:永乐县就这么一个弹丸之地,哪里来这么多钱?向地主富商摊派,这岂不激起他们的反对,更何况他们与王知富等一批前清旧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难啊!
一旁的杨乐接上了腔:“许大人,以敝县之财力一下子拿这么多钱出来,实在很为难,可否减去一些,四万两足矣!”
许安睨了他一眼:“这新式大炮难道是泥做的?有很多人都眼巴巴地盯着这批货呢,你们拿不出这笔钱,可别人拿得出手啊。告辞!”说完一拱手,转身便走。
杨化成盯着他的背影,心里头气啊,但很快忍住了,小不忍乱大事啊,连忙起身追了出去,大叫:“许大人留步,留步,一切好商量。”
许安回过头,心想这是哪门子的都督,简直就是一个买菜的老妈子嘛,讨价还价,不爽快。
杨化成满脸堆笑,挺热情地挽了许安的手,说:“这批武器我们要了,银子的事可否分批付,你看我们这地方,屁大的地方,经济匮乏。”
许安一听这话,又想甩头便走,但手被杨化成拉着,挣脱不得,于是说:“这种做法要不得,要不得,听说贵县土质最适种大烟,不妨用烟土与我们交易嘛!”
杨乐一听,喜不自胜,连连说:“少爷,这方法行,行!”
杨化成大怒,甩了许安的手:“此举万万不可,荼毒同胞的事岂可为之!”
许安愣住了,想起自己也是中国人,鸦片战争的屈辱也是自己心中的痛,于是改口道:“杨大人可向外国银行借款,一解银两之荒。”
杨化成沉吟片刻,缓缓说:“谈何容易?与外国人借款是要答应他们的条件的,丧权辱国的事我杨化成是做不来的。”
许安对杨化成这个浪荡公子早有耳闻,他与尼姑的不伦之恋也充斥在耳,但今天听他一番话,不由对他刮目相看,但正气相存,利禄何在?
许安拱了拱手,说:“我家先生这批军火,我可与你周旋几日,十日之内你若凑足这批款子,可来江东找我,十日之后,过日不候,徐州的张大帅正缺军火,正寻思着与我们交易呢。”一拱手,转身就走。
杨化成望着许安潇洒如浮云的背影,大骂“娘希匹”,呆坐在一隅,皱眉思虑。
杨乐讨好地凑上前,说:“我们在县城再革一次命,打倒地主富豪,把他们的家产全部没有充公。”
杨化成摇了摇头,正想说话,程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大嚷:“杨化成,我们的兵饷什么时候发?你一味地扩充自己的嫡系,还拉走了我的武雄,你这不是想架空我吗?”
杨化成听到程英直呼其名,心中不快,但按捺住了,说:“等几日吧,这几天忙得我焦头烂额的,等几日吧。”
程英一屁股坐到杨化成办公桌上,大大咧咧地说:“你以为这都督是好当的,在其位谋其政,你得为黎民百姓着想,不要拿出你的浪荡样子!”
杨乐听着听着也觉程英说着够火,让人接受不了,于是插上话:“程副都督,我家都督正在为油米柴盐上火呢,你呀少说几句吧!”
杨化成盯着程英硕大的屁股,心里恨恨地:这个婆娘一定难伺候。一甩衣袖走了出去,头也不回,这下轮着程英无趣了,想和杨乐说说话,可杨乐也紧跟在杨化成后面走了出去。
杨化成坐上高高的大洋马,在杨乐一干警卫地护卫下往河边跑去。
河里洪水滚滚,浑浊,岸边的垂柳似乎吸饱了雨水垂着柳丝,象累弯了腰的庄稼汉。杨化成手握马鞭,默默地沿着河岸走,目光不时朝江东张望。他不想成为第二个袁世凯,为了一己私利出卖国家和民族利益。
军火倒是次要的,现在难的问题就是银两,小小的永乐县,地少物贫,不是什么富饶的江南鱼米之地,这些钱从哪里来。尤其在现在,兵饷已拖了几天了,如果再不发下去,恐怕会激起兵变。
杨化成下了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河堤上,默默无语。终于,他决定孤注一掷,从日本人手里抢那一批军火,同时把张大帅的那笔白银也抢过来,来一个一箭双雕。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杨乐说了一遍,杨乐十分担心:“如果事情败露,日本人以后就不会和我们做生意了,而且张大帅也会兴兵攻打我们,我们怎么是他的对手。”
杨化成哈哈纵声大笑:“我们假冒孙大帅的人去干这种事,反正孙大帅和张大帅不睦,摩擦不断,打打杀杀几年。”
杨乐一听,拍上了马屁:“少爷,这招高明,我们就是把水搅浑,来一个浑水摸鱼,然后再来一个坐山观虎斗,让张大帅和孙大帅拼个你死我活。”
杨化成低下头略一沉思,说:“你明日乔装打扮赶往江东打探消息,一定要弄清楚张大帅和许安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交易,把情况通知我,我亲自带人去劫杀他们。”
杨乐一听要他去,便觉头大如斗,觉得此去江东凶多吉少,毕竟江东是孙大炮的地盘。便摇了摇头:“少爷,你是知道奴才的,不是干大事的料,你还是另外派人去吧!”
杨化成恼了:“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此事重大,我难道要交给外人去办?还有,现在是新年代,你还自称奴才成何体统。你,必须给我去,而且要好好办好它。”目光扫过杨乐,杨乐碰着他的目光一愣,觉得威严,充满了杀伐决断的寒气。杨乐只得唯唯答应。
回城的路上,杨化成依旧高兴不起来,因为军饷的问题。一路上默然不语。
城门下,杨化成扫视着来来往往面如菜色的人,觉得百姓的疾苦应该是兵戎战争造成的,还有那些贪脏枉法的官吏和那些为富不仁的富户。他决定在适当的时机来一番春天般的革命。